一中是没有周末的,每周只是放周天一下午,晚上又接着上晚自习,高三的晚自习10点40才下课,所以我回到宿舍。吃宵夜洗刷,再看看书,已经凌晨之后了。天还没亮就起床上早读,一天要上12节课,上午六节,下午四节,晚上两大节,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我不是不能吃苦的人,独独忍不了睡眠不足。
所以我通常不去上课,是在打了一上午瞌睡,忍无可忍的情况下,毅然决然地坐一点半直达的汽车回家。
回家倒头就睡,有时候两天两夜不下床,老狐狸担心不已,生生把我挖起来吃饭。睡够了我容光焕发地来学校,前两天夹着尾巴不敢看九成哥,生怕他揪住我的尾巴,恼羞成怒把我丢出一中。
我脚踝伤着之后,伤口一直隐隐作痛,我每天一只腿跳着去上课,宿舍到教室,教室到餐厅,餐厅再到宿舍。引人注目不说,我有时候蹦的累了,不慎跌倒在地,气的简直想哭,脾气大的不是一点半点。我就干脆不起来,眼泪汪汪地看着来来往往的学生。经常会有男生踌躇着想要上前扶我。
我继续可怜兮兮道:“你方便背我吗?”
一个星期之后,我蹦着去办公室,憋嘴对九成哥说:“我要回家。”
九成哥看看我,再看看我腿说:“你让你室友背你。”
我摇摇头,“我太重了,我不想拖累别人。”
“所以你选择拖累我?”
我摇摇头,坚持道:“要回家的。”
九成哥沉默,表情是一贯的凝结。
“我伤口很疼,我要去医院。”我说着就要哭出来。九成哥吓了一跳,安抚我说:“那好你回去吧,腿好了再来学校。”
我立马眉开眼笑,收拾收拾课本准备滚了。
圈圈拉着我满脸不舍,“有才你要早点回来,我就你这么一个同桌。”
我点点头,把我桌子里所有的零食都给了她。
我蹦着上车下车去了县中心的医院。医生惊讶地问我:“你这是在哪缝的,缝成这样?”
我当然知道小诊所缝的不好,但我也是被迫的。缝的针脚又大又丑,歪歪扭扭。
我在家这一待,就从二月待到了五月中旬。还有二十天左右便是高考。
圈圈对于我的回归表现出了一定的愤怒和一定的欣喜。
最后她终于忍不住狠狠地捏了捏我的脸道:“你还知道回来啊季有才?老子想死你了。”
九成哥已经麻木了,在此期间他给我打了无数电话,“季有才该回学校了······”“季有才最后给你两天······”“季有才,老师的忍耐是有限度的······”
我回来第二天就是模拟考,我以148分的数学成绩闪瞎了九成哥黑框眼镜下的眯眯眼。他又喜又气,喜的是班上数学成绩在过去三个月惨不忍睹之后再一次问鼎年级榜;气的是,我除了数学和语文,其他成绩一塌糊涂。
九成哥让英语老师历史老师每节课提问我无数次,监督我晚自习做一套又一套的卷子。企图在最后的二十天力挽狂澜。
我身心俱疲,怀疑九成哥是要把我落下的功课全都补回来。而我终于不负所望,成绩越来越差,越来越不稳定。
毕业来的猝不及防,至少,我是真的没准备好。
毕业典礼那天,我穿了白衬衫,黑裙子,帆布鞋。因为要照相还特意洗了头。那时候我还没意识到,那是最后一次穿那身,原本争议很大的毕业服。
太阳毒辣的让人睁不开眼,扑面而来的是此起彼伏的热浪。空气里弥漫着青春和离别的味道。
白衬衫上写满了名字,全班同学,一个不漏。
胸口的位置写着两个豪放无比,丑陋无比的字,圈圈。
快结束的时候,圈圈突然抱着我,哭着说:“小才怎么办,我舍不得你啊。”
我第一次见她哭,那时我心里特别特别疼。
我拍着她的背对她说:“李圈圈,没人给你欺负了吧?”
不敢哭,不愿默认离别。
后来就是回家备考,再后来就是高考。高考完的那个晚上,也就是六月八号的那个晚上,是散伙饭。散伙饭就意味着,从此高中生活,再与我无关,从此每个同学都,别来无恙。
那天晚上都无心吃饭,没有人谈及高考。后来所有想哭的念头都无关高考,而是那一群人。那群,你曾朝夕相对,后来却不得不一一道别的人。
班上所有的人,哭着或笑着,拥抱了彼此。后来有个男生抱着我说了一句话,他说:“季有才你要好好的。”
我深吸一口气说:“好。”
后来回到家,关上门的那刻,我慢慢蹲下身,没有想象中的嚎啕大哭,眼眶干涩。
离别该是平静的。
我曾经以为三年漫长得可以让我记住每一个人,后来才知道,原来它转瞬即逝到我只能捕捉到她们最后的模样。
高三的时候,我们搬进校园最尽头的教学楼。窗外满目翠绿,窗内是一个个孤独的背影。仿佛没有谁抬头,也许抬头了,也看不见。堆起来半人高的书本挡住了他们除前方之外的视线。
那时候我觉得,高三是一种温柔的囚禁,囚禁的人带来远方的梦想与生机,被囚禁的人,甘之若饴。
我怎么都想不到,后来我最怀念的,便是这段被囚禁的岁月。
我想起当初的自己,每天五点左右会准时醒来,天灰朦,很温暖的颜色。耳旁是昨晚忘记关掉的音乐,黄家驹干净的嗓音清晰又遥远,周围寂静至死。我睁开眼睛在听完一首歌后,坐在窗前开始背书。微黄的灯光,打下当时最美好的轮廓。仿佛颔首就能看见那份恬静的,属于自己的时光。
放榜那天,我坐在电脑前看着自己的成绩,不知道下一步该怎么办。
合上电脑我给九成哥打了个电话。他问我:“季有才你考得怎么样?”
“不怎么样。”
“数学怎么样?”
“130。”
“语文呢?”
“跟数学一样。”
“文综呢?”
“还好。”
“英语呢?”
“······”
“不说话是什么意思?有100吗?”
“······”
“100都没上?”
九成哥见我还是沉默,突然叹了一口气对我说:“季有才你不能再这样了。”
半晌,我挂上电话。把所有的课本,复习资料重新整理了出来。开始了高中的另一年。
我回来了。带着从前所有的行李,和一个全新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