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塔拉说:
“弟兄们,我昨天过得非常快活,因为有像阿慕尔·祖贝迪一样的许多英雄豪杰成了我们的伙伴和朋友,他们能够征服敌人,让阿拉伯骑士们归顺我们。不过,昨夜我做了一个梦,梦见阿密尔·本·图非勒在与敌人厮杀时,他的战马的肚带都断了,边拼杀边喊:‘安塔拉,你快来呀!让我与你告别一下,好让我在下黄泉之前多看你几眼。’这个梦表明阿密尔·本·图非勒已经病入膏肓,或者想征服一支实力雄厚的大军,故在死之前呼唤我的名字,想同我告别。梦境迟早都会化为现实,这是我听麦加的头领们说的。因此,我一定要去看看他,了解一下他的情况和处境。因为他首先喊我的名字,而不是呼唤他的家人和亲友,先想的是战胜灾难,然后才是告别。”
伙伴们听安塔拉这么一说,无不惊赞他意志高强,讲义气,重情谊,豪爽刚毅。他们说:
“好兄弟,既然如此,那就带我们一道去吧!你虽然不需要我们,但不能禁止我们陪伴你。”
安塔拉说:
“这使不得。因为有好多情况和障碍不允许我们这样行事:其一,我父亲的伤很重,我不能让他随我走这么长的征程,冒这么大的险;其二,我真担心此梦成真,我们这么多人去登门,使他难以接待,说不定我们是穿着朋友的外衣,却办了敌人所做的坏事。依我之见,你们就打这里返回家园,与妻儿团聚去,我则带爱兽迷和阿尔沃去看阿密尔·本·图非勒,几天后就返回家园。”
一夜过去。他们行至岔路口,安塔拉叮嘱舍布卜和阿尔沃好好照顾父亲之后,便相互告别,分头上路了。
安塔拉、爱兽迷一路越荒野,边吟唱诗歌边回忆近几天内亲朋里发生的事情,不知不觉来到了阿米尔部族家园附近,时已近正午。他们看见那里黄尘升腾,鸟雀惊飞,长矛林立,剑闪寒光,又听见人声鼎沸,战马嘶鸣,显然那里在经历着一场战斗厮杀。
眼见此情此景,安塔拉说:
“我的梦境果然成了现实。如果我猜想的不错,阿米尔人正在经受着一次劫难,村中没了头领,阿密尔·本·图非勒兄弟正带着少数几个人奋力保卫妇幼,抗击大军侵袭。阿密尔要么已成俘虏,要么已经丧命,或者临近死亡。
爱兽迷说:
“骑士之王,事情既然如你所说,那就离鞍,让我们的坐骑歇息一下,也好养精蓄锐,对付这支大军。”
他俩的坐骑因为赶路而疲惫过度,随即二人离鞍,松开缰绳和肚带,让马自由放松一会儿。
过了一会儿,二人跃上马背,手握长矛,腰佩利剑,向着烟尘翻腾的地方飞驰而去。到了那里,安塔拉看到一个人站在马队中间,身后跟着二十来名骑士,他们大多数人受了伤,临近死亡,准备逃走。安塔拉听那个人对他们高声喊道:
“弟兄们,看在天房尊严的面上,你们给我站住,躲在我的身后,我来为你们抵挡敌人的进攻!我的刺杀武艺是从安塔拉兄弟那里学来的,是在和安塔拉兄弟并肩战斗中学到的。”
只见那个人效仿着安塔拉冲锋陷阵时那样,口中高喊着“阿卜斯人,阿德南人,冲啊!”而不喊“阿米尔人”。
安塔拉见此情景,又听到喊叫声,不禁火冒三丈,对爱兽迷说:
“凭安拉起誓,这正是我在梦中看到的情景。我们立即策马向敌人冲杀吧!”
说罢,安塔拉一声大喝,拍马向着战场冲去,边冲边喊道:
“为战胜敌人而高兴吧!你呼唤的人来到啦,你的灭敌愿望就要实现了!”
安塔拉的冲杀使战火立即旺烧起来,胆小鬼落荒而逃,敌人的大军顿时四分五散,敌人的鲜血染红了大地。
阿密尔·本·图非勒知道安塔拉参战了,心中一阵惊喜,斗志顿时旺盛起来。他高声喊道:
“阿卜斯卫士,欢迎你,欢迎你!”
说罢,阿密尔·本·图非勒立即换了一匹马,冲入战场,同时对阿米尔部族骑士喊道:
“弟兄们,你们马上回去保护妇女和孩童吧!光荣的英雄,黑色大象、不熄的火焰、骑士之王安塔拉来到啦,你们就为胜利而高兴吧!”
列位听官,安塔拉对阿米尔部族处境的估计完全正确。因为他们的骑士大军不在家园,而是由艾哈瓦斯·本·贾法尔率领着去了也门的“行者山”,要找那里的人报仇,只留下阿密尔·本·图非勒带着二十名骑士保卫家园妇幼的安全。艾哈瓦斯走后没过几天,一支敌人大军就在一个名叫努尔·本·奥盖勒的人带领下来洗劫阿米尔部族家园了。
努尔·本·奥盖勒是个魔鬼式的人物,专吃不法之食,惯于抢劫他族财务和帐篷、牲畜。他得知阿米尔部族家园人力空虚,于是带领两千人马来到阿米尔人的村庄,目的在于抢劫钱财、妇女和孩童。若不是阿密尔·本·图非勒率守卫骑士奋力抵抗,努尔的大军会把阿米尔部族家园抢劫一光。
阿密尔·本·图非勒是阿拉伯英雄之一,又是蒙昧时代的有名骑士。那天,他率手下骑士全力抗击敌军,直到爱兽迷和安塔拉赶到,方才把敌军赶到了沙漠上。努尔的人马看到了阿密尔的刺杀武艺,深感令英雄无法忍耐,使勇士感到寿命缩短,个个害怕伤及自己,人人担心命丧黄沙,抢劫钱财和牲畜的欲望大减;若不是耻辱临头,他们早就调转马头,东逃西散了。但是,他们觉得在三名骑士面前溃逃太丢人,而他们的人马又那么多,于是硬着头皮,忍受着巨大灾难,重新振作精神,相互催促呐喊着向战场冲去。采取这种行动的人,不知道安塔拉是何许人,更没有见识过安塔拉的厮杀英姿,而那些了解安塔拉的人,则知道自己的大军必将被安塔拉打个落花流水,到手的战利品也将全部丢失,求助无门。
拼杀一直继续到白昼过去,夜幕降临。努尔·本·奥盖勒眼见大地上布满同伴的尸体,又见安塔拉锐不可当,如同神剑自天而降,因此担心自己一命轻丧,且见手下骑士已经逃往荒野,于是趁夜色策马急返自己的家园。
阿密尔·本·图非勒回过头来,热情照顾并称赞、感谢安塔拉,问他为何来得如此及时,安塔拉便把梦境讲给他听,知道有不速之客突访,担心他遭意外灾难,于是立即赶来。阿密尔·本·图非勒听后连连亲吻安塔拉的前胸和双手,再次表示衷心感谢,赞扬他神兵天降,贵在及时。
他们向帐篷走去,忽见众多阿米尔部族人在帐篷外哭泣,阿密尔·本·图非勒问他们:
“族人们,你们这是怎么啦?莫非敌人害了你们的亲人?”
他们回答说:
“是啊,头领!凭安拉起誓,有七个人被敌人掳走了,其中就有你的母亲凯卜涉和你的妹妹玛丽娅,趁敌人还没有走得很远,我们急忙把这个情况告诉你,也好让你追上他们,把人救回来。”
阿密尔·本·图非勒听乡亲们这样一说,不禁四肢瘫软,周身颤抖,心惊肉跳,呆坐在马背上,一时不知如何是好。
安塔拉说:
“凭万能的主神起誓,我们一定要追击敌人,把亲人救出来,哪怕他们逃到也门以外,潜入波涛汹涌的大海中。”
随后,他们带上三匹好马,跟着敌人的踪迹,在夜幕下向旷野追去。安塔拉问:
“他们是什么时候把人掳走的?”
阿密尔·本·图非勒说:
“当在你们到来之前,白天的早些时候。骑士之王,如果我的估计不错,敌人现在已走得很远,我担心我们白白劳累一场,不能如愿以偿。因为这些敌人来自不同部族,究竟是哪一伙人掳走了我们的人,我们并不清楚,也不知道他们去了哪个方向。”
安塔拉说:
“这些人的大限已经临近了!”
他们一夜急行,直到东方透出黎明的曙光。之后,他们又从早上走到夜幕垂空。他们忽然发现自己走进了一片陌生的莽莽大地,一望无际。爱兽迷说:
“我真怕我们一无所得,把命葬送在这个地方。依我之见,我们应该待在家中,派探马去各部族打听消息,一旦得知是谁掳走了我们的妇女,我们立即出马去救。”
安塔拉说:
“那样的事情已成过去,现在我们只有达到目的之后才能回返。”
正在这时,忽见前面的旷野上有人影在晃动,同时听到哭号声阵阵传来……
[0463]莽原思子
阿密尔·本·图非勒说:
“我们已经追上敌人了!安拉开恩,让我们减少了辛苦。我们听到的就是妇女们的喊声。”
安塔拉说:
“是的,千真万确!”
他们随即向着喊声传来的方向走去。
原来抢掳妇女的那个人是一名骑士英雄,名叫麦什海尔·本·阿来基,穆恩部族人。他认识安塔拉,而且多次看到安塔拉作战。那天,他看见安塔拉来了,知道安塔拉能够粉碎他们的大军,于是对手下人说:
“弟兄们,这就是安塔拉·本·舍达德。今天,他就将消灭这些阿拉伯人,为阿米尔部族解除灾难。因为他是阿米尔人的盟友,与阿密尔·本·图非勒亲如兄弟。我们现在如不把我们抢到的人和物全交出来,以便救我们的命,谁也救不了我们,如若不交出来我们就要面临灭顶之灾,那样我们的损失可就无法估计了。谁与安塔拉交战,必将被他斩于马下。我多次看见过他杀敌的英姿,那真叫所向披靡,锐不可当。在他的英雄气概面前,任何魔王都算不上什么勇敢。”
麦什海尔带着本部族的五十名骑士,他们对他服服帖帖,从不抗命。众骑士听后,异口同声说:
“主公决定,我们从命!我们应该自己救自己!”
于是他们向帐篷走去,让其余的人忙于与对手战斗。首先落入他们手中的是阿密尔·本·图非勒的妹妹玛丽娅和母亲凯卜涉,因为母女二人出了帐篷在看阿密尔,恐怕阿密尔出什么意外,故一下子被麦什海尔的手下人抓去。紧接着他们又闯进几家,抢掳了五个如花似玉的少女。麦什海尔见目的已经达到,高高兴兴地返回,对手下骑士说:
“快马加鞭,直返家园!至于那些人怎样厮杀,我们就不管他们了。”
说罢,麦什海尔带领手下人和劫持到的七个女人一起向着旷野飞驰而去。
他们从黑夜一直走到天亮,借晨光朝四周望去,发现周围全是荒野一片,知道自己迷失了方向。麦什海尔说:
“我们迷路了,但求安拉保佑我们。我们先在这里停歇一下,几个人留下看管这几个女人,其余的人到前后左右各个方向探探路,但期能找到正路,引领我们走出这个地方。”
他们在那里徘徊转悠了大半天。几个骑士走出去一两法尔萨赫,都无功而返,直到安塔拉、爱兽迷和阿密尔走近他们,他们都没找到正路,不知道该往哪里走。
安塔拉及其伙伴看到附近有人影晃动,又听到妇女的哭喊声,心中十分高兴,随即走去,毫不费力地救出了那七名女子。
一夜过去,鸡鸣的时辰到了。安塔拉一行沿着原路回返,不料迷路了,辨不清方向。天亮了,他们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丘陵起伏、凹凸不平的地带,四顾茫茫,叫天天不应,呼地地无声,无水可润喉,大家顿时不安起来,不知如何是好,开始商量下一步怎么办。安塔拉说:
“我们无可选择,只有朝着一个方向走下去,以便走出这荒坡野丘。只要我们的马还有一口气,我们就不要停下脚步。能够得救,我们感谢主神;若死神来临,我们就跟他走。”
爱兽迷说:
“人只要没有水喝,死神就会来临的。我不留恋今世,也不对任何东西感到惋惜,只是没看够我的儿子赛比阿·也门。”
前面提及,爱兽迷的妻子麦席格在也门生下这个男婴,爱兽迷为儿子取了赛比阿·也门这个美名。在爱兽迷的心中,这个儿子有着很高的地位,他把所有希望都寄托在儿子的身上,期盼日后能和他一起骑马出战,在沙场上一展雄风。可是,那天,爱兽迷感到失望,担心再也见不到儿子了。
那天,他们终于接受了安塔拉的意见,找准一个方向走去。他们走着走着,马的活力明显减退,加之天气炎热和干渴,不住喘着粗气。面临无边荒野,人人感到危险临头,个个心急如焚,只有安塔拉镇静如常。
安塔拉对阿密尔·本·图非勒说:
“阿密尔,不必着急!我们的主是万能的,如果想救我们,定会给我们降下清水。一旦安拉判我们有罪,世上的任何人都不能为我们开脱罪责。你已经看到我们怎样追上了那些抢掳我们亲人的家伙们,我们又怎样结果了他们的性命,救出了被他们掳去的亲人。所有这些收获,都是出乎我们的意料的。”
又是一夜过去了。晨光照亮了大地。安塔拉一行骑马上路,趁清凉的早上穿旷野,越山丘。
爱兽迷思亲之情有增无减,想到儿子赛比阿·也门,禁不住泪水簌簌下落,随口吟诵道:只缘思恋甚,二目泪成行。
灵肉两下分,身远离家乡。
因想赛比阿,几将把命丧。
他日若遇鬼,儿身寄希望。
今我落荒原,吾儿在何方?
斑鸠枝上啼,何因不歌唱?
莫非离家远,情同我忧伤?
每至一谷地,必问小儿郎。
有问不闻答,潸然泪水淌。
安拉安排定,人派何用场!
寄望万能主,排解此悲凉。爱兽迷吟罢诗,泪水簌簌淌落,直泻面颊。阿密尔·本·图非勒的母亲凯卜涉及姑娘们也都哭了起来。其实,大家都感到绝望,认为命必丧于荒野,无法走出这个荒凉世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