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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阿密尔正讲得起劲儿,忽见后面又有烟尘升腾,而且看到剑闪寒光,耳闻喊声震天,吓得荒野上的野兽惊惶四下逃散,显然是另一队追兵在急速向他们靠近。行进在大队人马最前面的是栽德·海伊勒。他骑的那匹马名叫“芍药驹”,嘶鸣声如同惊雷。栽德身披锁子甲,坚固无比,足以抵挡矛头剑刃;头戴钢盔,闪闪放光,像是燃烧的火团;左手握着长矛,右手拿着一口宝剑。

阿密尔一眼认出了栽德·海伊勒,对手下骑士说:

“弟兄们,你们看哪,走在大队人马最前面的那个骑士就是栽德·海伊勒。我们与他定有一场激战,足令后世传述。今日激战中,就能显示出谁是英雄,谁又是胆小鬼。”

阿密尔把俘虏们交给部分骑士看管,他则带领其余骑士回过头去,准备与栽德交战。他们听栽德吟诵道:劫持杏德者,可闻栽德名?

世间天地人,见我无不惊。

骑上芍药驹,激战逞英雄。

剑刺甲胄穿,矛渴血救命。

力保奈卜罕,不让敌逞凶。

骑士上战场,童子打先锋。

曾战泰米姆,敌马若惊疯。

塔伊部族人,一样败下风。阿密尔听罢栽德吟诵的诗句,确信自己判断无误,遂高声喊道:

“喂,栽德·海伊勒,你的希望已经破灭,剑矛也已失去威风。即使你曾打败过泰米姆人和塔伊部族,今天我也要让你尝尝丧命的味道!”

栽德说:

“小伙子,竟敢吐此狂言,你是哪路英雄,就请通报一下姓名吧!”

“我是阿米尔部族卫士,又是本部族的及时雨。”

栽德听后微微一笑道:

“哦,原来是阿密尔!凭安拉起誓,你就不用自我赞美了。你应当立即释放杏德,免得大祸临头。”

二人正对话时,杏德招手呼喊自己的丈夫,忍不住泪水潸然落在面颊上,情深意切地呼唤着丈夫的名字。

栽德听到妻子的呼唤声,顿觉眼前一片漆黑,天地狭窄无比,好像天要塌下来,地要陷下去似的。他对手下骑士说:

“阿萨德部族兄弟们,你们只管站在原地,不要动,看我如何摆平这个魔鬼!”

说罢,栽德怀着一颗惯于厮杀、犹如勇者遇上胆小鬼的心,奋力扑向阿密尔。

阿密尔叮嘱手下骑士不要慌张,并要求对手对等交战,随即像一头雄狮似的迎了上去。顷刻间,战马扬蹄,人喊马嘶,黄尘飞腾,栽德与阿密尔拼杀在灾难大海之中。烟尘遮日,白天似乎变成了黑夜。骑士们眼见厮杀激烈,无不心惊肉跳,议论纷纷。那两位骑士就像苏莱曼大帝手下的魔兵妖将,矛刺剑劈非同寻常,远远超出骑士们的想像。对战继续到日挂中天,栽德对阿密尔发动突然袭击,呐喊着冲到阿密尔的马后,一把抓住阿密尔的袍角,用力一扯,阿密尔措手不及,被拉下马鞍,仰面摔在地上。不到一个时辰,阿密尔的六个伙伴相继沦为俘虏,被栽德强行带回伙伴中间。

继之,栽德救出了杏德和姑娘们,阿萨德部族的头领们见之惊喜不已,纷纷祝贺杏德的父亲济拉阿·本·阿亚杜逢凶化吉。

栽德一行得胜回返,但见他走在阿萨德部族骑士们的前面,得意洋洋地吟诵道:杏德且放心,丈夫有话谈:

不畏敌袭击,雄狮守身边;

我的剑矛术,你今亲眼见;

英雄被我俘,高唱凯旋还。

杏德你可知,我经几多战?

出入征尘里,黑夜化白天。

平生喜舞矛,战马不离鞍,

今日已登临,荣光至高巅。栽德吟罢诗,阿萨德部族人无不敬佩他的口齿伶俐,勇敢善战,出手非凡,知道他确乎是当代英雄、骑士模范。

[0421]诗人落难

前面提及的那位诗人侯忒艾也是俘虏队伍中的一员。他对栽德·海伊勒说:

“小伙子,你已经俘虏了我们,沦为了你的俘虏,你要把我们带到哪里去呀?你打算怎样处置我们呢?”

栽德说:

“我要把你们带到我们的奈卜罕部族家园去,让你们尝尝遭受屈辱、折磨的滋味。”

诗人侯忒艾说:

“小伙子,凭安拉起誓,我们理应受到这样的惩罚,因为我们劫持了你们的妇女,损害了你们的尊严,我们先伤害了你们。不过,阿拉伯头人,你可不要虐待我们,要区别对待我们。我是个诗人,家境贫寒,儿女成群,嗷嗷待哺。我自幼聪明好学,不曾参加过洗劫其他部族的活动,只因诗的市场萧条,生计难以维持,所以这一次随堂弟阿密尔·本·图非勒出来一道参加打家劫舍活动,但愿弄些战利品,带给妻子儿女,不料却遭遇到了这场磨难。我凭开天辟地的主起誓,我有谋生的本领,从此不再出门干这种事了。你若欣赏我的诗,就听我给你吟诵几首;如若不然,就请你就地将我斩首,不要把我带到奈卜罕部族去,我们还是在神聊之中度过几天吧!因为我的骑士已被你杀掉,我的长矛宝剑甲胄也已被你没收,此时此刻,我只有躯体一具,而且手脚都被这绳索捆牢。”

栽德·海伊勒对诗人说:

“凭阿拉伯人的良心起誓,你今天要想从我的手中解脱,你只需赋诗赞颂我,同时嘲弄、诋毁你的部族一番。”

“主公,这再简单不过了。”

侯忒艾立即随口吟诵道:华发显庄重,赞美增光荣。

且怜贫苦人,对敌宜强硬。

警惕灾难至,万一难取胜。

晴日须尽欢,莫待夜雾重。

安拉保栽德,日夜得安宁。

当代大骑士,栽德真英雄,

手握镇世宝,挥剑火熊熊;

众敌落马前,未待矛舞动。

尊若无底海,坚定似波涌。

我们已知错,求恕情心生。

阿米尔部族,与你们不同:

你们是白日,他们乃夜翁。

你是莽原狮,我们野狼种;

狼怎与狮斗,自感忧心忡。

你是大海洋,我们是水坑。

且受穷人赞,吾实囊中空。

骑士逢战火,呐喊惟冲锋。

扬眉剑出鞘,胜券握手中。栽德听过侯忒艾吟的诗句,禁不住笑他怎么肯责斥自己的部族,同时又赞美他。栽德担心引起诗人和长老们的责备,于是将侯忒艾释放,并将他那峰骆驼还给了他,然后对他说:

“回你的部族中去吧!请你告诉他们赶快赎他们的伙伴来;如不尽快行动,我可要削下他们的首级了。我放你回家,就是给你的这首诗的奖励;如果不是你来与我作战,我会让你及你身后的亲人和英雄全都富裕起来。不过,在这个地方,我自感是异乡客,除了我手中的武器和马匹,我一无所有。”

诗人侯忒艾对栽德表示感谢,赞扬他贵手高抬,放自己回家。随后,他走到阿密尔·本·图非勒及其手下骑士跟前,对他们说:

“你们对家人有什么话要我带回去吗?如果你们的亲人问起你们的情况,我该对他们说什么呢?”

阿密尔说:

“兄弟呀,你已经使我们蒙受了不能抹去的耻辱,因为你诋毁我们,而赞扬敌人啊!不过,你的理由是很清楚的,你头脑里所想的就是要得到宽恕,因为你是个穷人落入了敌人的手中,只有用这种卑劣的脸面才能得到解脱。你去见安塔拉吧,把我们的情况和处境告诉他,把我们遇到的灾难讲给他听。如果我们的族人问起我们的情况,你千万不要向他们讲实情,免得我们的敌人听后幸灾乐祸。今天我才知道谁是我们最大的敌人。我的表兄弟埃什姆·本·马里克想置我于死地呀!”

侯忒艾说:

“凭安拉起誓,阿密尔呀,正是你将我们抛入了这场灾难之中。当初,我们已经从新月部族里弄到了许多骆驼牛羊,而你太贪心,仍不满足,终于把我们带入了深渊。”

说罢,侯忒艾告别阿密尔,踏上了归程。侯忒艾越荒野,穿旷漠,不久在那个地方见到了安塔拉,把发生的情况一一禀报。

安塔拉听后,不禁心中难过万分。他说:

“阿密尔本来不必采取这种行动。我们与他分手时没有告诉他,目的在于减轻他的负担。不过,我们还是感谢苍天之主让我们在这里遇见了你,省得我们再劳累一番,也好让阿密尔早些挣脱被俘的困境。大诗人,你马上带我们到奈卜罕部族去,让你看看我如何处置栽德·海伊勒及其手下骑士,也让你看一看我怎样将阿密尔从俘虏的枷锁中解救出来;即使那栽德是名闻四方的雄狮式的骑士,我也能将阿密尔从他的手中救出来。因为我很希望见到阿密尔,只是因为忙于作战,没有顾得上去救他,现在有时间办这件事了。”

侯忒艾听安塔拉这么一说,一时惊慌失措,不知如何是好。片刻过后,他说:

“骑士之王,你就带着四十名骑士,还想闯进奈卜罕部族,从那个魔鬼手中把阿密尔解救出来?阿拉伯头人哪,我看你做不到,我也不会跟着你去。如果我再落入栽德·海伊勒的手中,他定会让我尝尽苦头,受尽屈辱,纵然我费尽口舌,赋诗赞美他,他也不会再放过我的。你如果非去不可,而且就带着这几十名骑士,你们就应该在他们那里找一个地方埋伏下来,以便择机抓住那个魔鬼;不然,你们只好留在这里,埋伏在一个地方,等我回阿米尔部族,再给你们带数名强悍骑士,和你们一道前往作战。如果你们同意,我就从部族里带些人来。不过,阿密尔叮嘱我,不要把他的情况告诉族中的任何一个人。”

安塔拉说:

“阿拉伯头人啊,这是什么话!凭开天辟地的主起誓,你的这些话全是白说,不管你愿不愿意,一定要跟我们一道去奈卜罕部族;如若不然,我对你可就不客气了,硬拉着你去,让你见识一下我们怎样纵马驰骋、挥矛舞剑,也好让你把我们视作楷模、榜样,让你经历一下我们所经历的事情。”

侯忒艾老人生气了,说道:

“凭安拉起誓,我今天过得好生艰难啊!我与阿密尔出行是最倒霉的一次外出,刚刚逃出狼窝,却又落入了虎口,我一点儿活动余地都没有了。”

安塔拉说:

“大诗人先生,跟我们一道走吧!你不要害怕,只要战马不掉头,我们自然平安无事。我们不同于他人,和我们在一起的没有胆小鬼。”

侯忒艾说:

“主公啊,这只是你们的意愿。你们不要带我去,因为我胆小怕事。我自打学会骑马,从来没有参加过厮杀、战斗。我立誓永不参战,也不希望任何人带我去搏杀。”

说罢,诗人吟诵道:无双一骑士,败在虱子前。

一旦入军中,不用鼓催赶。

踏脚须警惕,轻率与疯癫。侯忒艾又说:

“依我之见,你们走你们的路,还是让我回返家园吧!你们就当我没有遇到过你们,你们也没有见到过我。”

安塔拉听后微微一笑,说道:

“阿拉伯头人,你若不跟我们一道去那里,你就休想离开这个地方。你如果跟我们一道出征,我一定把从奈卜罕部族弄来的牲畜和钱财分给你一部分,足够你和你的妻子长期享用。”

安塔拉随即让舍布卜给诗人侯忒艾牵来一匹好马供他骑乘,然后又是一番好言劝慰,答应保他如愿以偿。

侯忒艾说:

“主公啊,你们还是让我平安返回,听凭我过自己的穷日子吧!我既不想要什么钱财牲畜,也不想粉身碎骨。”

一番争论过后,侯忒艾无计可施,只有跟着他们走去,一路上思考着可能面临的险境,说道:

“我知道我将命丧于今天,活过早晨,活不过晚上!”

[0422]俘虏逃命

栽德放走侯忒艾之后,越旷野,穿荒漠,行至阿萨德部族家园,在那里住了两天。第三天,栽德告别他们,带着妻子踏上了返回家园的征程。

栽德一行人马临近家园时,发现乡亲们正陷于一场令童发变白的激战之中。原来是赛里姆部族的大批骑士正对他们的族人发动袭击,将奈卜罕部族人全部赶进帐篷,掠夺他们的牲畜,劫持他们的妇女。

栽德得知事情真相,不禁怒火填胸,随即将妻子和俘虏交给手下人照管,自己则立即穿上锁子甲,带上长矛宝剑,飞身跃上马背,像愤怒的雄狮一样,呐喊着朝赛里姆部族的骑士冲杀过去。奈卜罕人听到栽德的呐喊声,信心倍增,情绪高涨,彼呼此应,奋力与赛里姆部族的骑士们拼杀起来。栽德及本部族骑士与敌人拼搏仅仅半日,未到夜幕时分,便击退了赛里姆人的进攻,并将他们赶出了村庄,只见他们惊惶逃往荒野去了。栽德指挥手下骑士夺回被抢去的牲畜,救回了被掳去的妇女,然后走去会见族中头领,把击退敌人的情况向他们一谈,大家无不兴高采烈,欢欣鼓舞。

一夜过去了。次日一早,栽德决计对赛里姆部族作战。赛里姆部族的骑士头领名叫“穆拉德·本·贾比尔”,率领人马来到奈卜罕部族家园,对手下人许诺杀死栽德·海伊勒,夺回战利品,并把奈卜罕部族人斩尽杀绝。栽德率兵迎战,但未在村中与来敌交战,而是在村外呐喊叫阵,终于把敌兵引出了村外,在一片空地上开始对杀。一个时辰的激烈拼杀,足令世人与妖魔呼求安拉保佑,骑士英雄因战火炽烈,困难重重而惊心动魄。栽德先发制人,挥矛向穆拉德狠狠刺去,将其胸膛刺穿,穆拉德顿时落马倒地,一命呜呼。眼见头领丧命,又见红日西沉,赛里姆部族骑士纷纷逃窜。奈卜罕部族骑士获得大量战利品,凯旋回到村庄,骑士们和族人争相为栽德·海伊勒祝福祈祷,赞扬他勇敢善战。

栽德的父亲名叫“穆海勒”,是奈卜罕部族的头领。儿子得胜回来,又救出了新婚妻子,第二天老父亲重新为儿子举行盛大婚礼,设大宴招待众头领和乡亲们,村上的每个人都是婚宴上的宾客,大家沉浸在节日的一片欢乐之中。宾客吃饱喝足,连声感谢穆海勒老人的盛情,百般赞美栽德英勇退敌的功绩。

他们在欢乐中度过了一夜。

第三天天一亮,他们的欢乐不料被忧伤所取代。栽德走出新房,便听到帐篷群里传出阵阵哭喊声,不禁惆怅缠心,急忙走出去问道:

“你们这是怎么啦?”

人们告诉他说:

“那些俘虏连同阿密尔·本·图非勒都逃跑了,不见踪影,连一点儿消息也没听到,不知道是夜里逃走的,还是在白天偷偷溜掉的。负责看管俘虏的那些人全都倒在了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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