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为郭红英家只有姐弟二人,没有辈分更高的人管辖。这一帮羡慕着“自由”的少男少女,在这里感觉很是轻松惬意,大家又是久别重逢,一时间竟坐着说了好久的话。气氛十分热烈。
这个说:“我们学校可好呢,宿舍外面就对着大海,学校里还有一大片的白沙滩!”
另一个嘲笑:“所以听说你一回莱州就感冒了……我们学校,校内可是有古城墙的,还有京都的演员们借了拍戏呢!”
有人看向在京都读书的学生张建民,隐约带着几分羡慕。不过转念一想,怎么也比还留在莱州,还当了裁缝的郭红英好啊……像当年老师们都喜欢郭红英,他两个搞对象也不怎么管,啧啧,看看!
这时正有人又谈论班上同学的情况来:“听说没?二宏结婚了,好像现在在他们家的修车铺里干活呢。”
“杨琪去花旗国啦!好像是人家外面有亲戚!”
这时就有个人带着点嘲笑的口吻说:“你们听过没有,隔壁班上的那个蔡大富,听说到南方学厨子了,哎呀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学这种伺候人的行当……不过是一次考试没考好么!还当过三好学生呢!”
大家的反应都不慢,于是就有一半的人有意无意的看向了郭红英。有的面上掩不住的带出了点笑意——今天聚会的这十几个人,可全都是上了大学的——有的想起之前高中不太如意的事情,就暗自觉得这几句话说得真是很爽。
指桑骂槐什么的,我说的又不是你,你急着反驳做什么?哈哈。
郭红英却没把这种挑衅当回事儿,才上了大一的孩子们,对于人生也好,对于未来也好,又能知道什么呢。她这会儿正站起身来给同学添水呢,手不动,色不变,好像没有听见这句话,也没有听出什么背后含义一样,提壶续水,然后回身坐下。
她身旁的郭金海却不然,小男孩眼中的光芒冷了下去,嘴角微微翘了起来,上下打量了那说话的同学一番,又从前到后仔细的扫视了一遍各人的面部表情。
那个说话的顿时觉得有一点寒浸浸,阴恻恻的感觉,却不知道哪里不对。转身看到旁边的张建民面上有些难受的神色,就忘了这一回事儿。反倒觉得有点嫉妒——郭红英现在还有人护着,又有点嘲笑——张建民看起来不喜欢听人这么说?可是最先甩了她的,不正是兄弟你自己么?!干脆利落啊!
在座的只有向晚霞大惊失色,她只觉得心中“咯噔”一下,几乎不敢抬头去看郭金海,懊悔怎么忘了同学中间还有这么个口不遮拦的——那个谁,不会连我也记恨上了?
向晚霞又有点真心佩服郭红英了。当年虽然没有同学们来拜访郭家的这件事,可就现在郭红英被人当面嘲讽居然面不改色的表现看起来,这般淡定从容,也难怪后来能做出那么大的事业。
如果是我会怎么样呢?向晚霞不由得这样想。一定会当面吵起来,然后舌战八方,嘲笑对方“燕雀安知鸿鹄之志”什么的……
不过,现在可不是想这些的时候,向晚霞咳嗽了一声,然后提议说,郭红英这里正忙着呢,大家不妨年后再来扰她。这会儿天色也不早了,大家先出去吃个饭怎么样,听说南街有家馆子会做淮扬菜呢……
大家多少也感到了气氛有些冷凝,更有几个时刻注视着向晚霞一举一动的,听她这么一说,忙不迭的帮她取大衣帽子。向晚霞笑着摆手,虽然很谦逊的样子,可偏偏有一点“礼贤下士”的感觉——就是说再“有礼”,还是对待“下士”,好像高人一等的那种俯视感——有女生感慨原先向晚霞就很“白雪公主”,现在半年没有见,简直快成了“仙女”了!然而不少男生却甘愿上前小意儿献殷勤,“征服仙女”什么的,听起来就很有感觉呢!
众人各有心思,却是纷纷站起身来,有的回过身帮着郭红英把板凳,杯子之类的东西整理好,有的已经跺跺脚出了门去。
张建民好像身后有人追着似的,头也不回的匆匆走了。
向晚霞却折身回来,对郭红英说:“别在乎他们说的那些!我相信你一定会成功的!”
郭红英看着这个年龄大概比自己小十几岁,好像小妹妹一样的女孩子这样说,神情竟十分认真,先是哑然一笑,接着,感到了她传递而来的某种鼓励的意味。
大概原先的郭姑娘真的搞错了什么,这个叫向晚霞的同学很善良亲切么!
郭红英这样想着,也郑重回答:“谢谢!”
郭金海笑眯眯的站在门槛上,和姐姐目送着客人们离开。
…………
一群人到了向晚霞说的那一家饭店,才坐下,向晚霞已经拉长了脸,对刚才那个说出嘲讽之语的同学严厉道:“你怎么能那么说话呢?大家都是同学一场,而且,郭红英说不定日后比你们混得都好呢!”
向晚霞自己未曾意识到这里面措辞有些不够谨慎,按照“梦”的记忆,这个说话的家伙,虽然现在的学校还算不错,可是后来好像没什么名声,至少在莱州城再没有听人说过,她完全得罪的起。
在座的同学,大多诧异的看了过来。就是那两个为向晚霞痴迷的,也不例外。向晚霞虽然用了“说不定”这个词,可是听她的语气,却十分笃定的样子,而且“你们”什么的,意思她自己高高在上了?
向晚霞说出口来就知道自己措辞不妥,连忙又补救,她知道自己这是因为见了郭金海,又想起后来小道消息流传的若干这个人的事迹,有点心慌意乱。不过究竟是多了几十年阅历的人物,她有心笼络,一帮同学很快消去了最先的那点芥蒂,对她痴迷的两个男生也更加痴迷起来。
向晚霞随意应付着这些人物,却在心中盘算,今天对郭红英示了好,这就是最大的收获了。若不是从前两个人的关系实在不够亲密,单独上门有点突兀,怎么也不用叫上这么一帮居然差点坏了事的。
再整理了一遍记忆中的“历史”,郭红英后面连着三年都是在莱州做裁缝了,这期间好像没有听说过有什么大事。那么自己可以利用假期,一次一次的加深印象,最好能和郭红英成为“闺蜜“什么的,日后说不定还能和那谁的夫人攀到交情。然后,应该记住,三年后郭红英和郭金海会遇到一件大事,那个时候一定得按时赶回来,如果能在郭金海面前留个好印象就更值得了!因为这之后不久,这一对姐弟就会双双出了名,一夜之间超过许多普通人的位置了。
向晚霞仔细思考一番,觉得这番计划没有什么疏漏。只可恨“梦”中的那个自己,在郭红英出名前和对方根本没有什么来往,除了最后那一件大事,也不知道郭红英和郭金海还遇到了什么困难,不能雪中送炭的帮助,哪怕是作为“心灵之友”送去鼓励和温暖……而现在自己和郭红英的关系实在不太紧密,那么,下一次拜访怎么也得几天之后了。
向晚霞这样一想,于是也就先将郭红英的事情放下,又开始考虑是不是劝家里人做点小生意,以及现在的莱州城,还有什么出色人物值得去结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