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现在的女娃娃啊···还真是敢想敢干呐···”隔壁包间的男子趴在窗沿上,笑语嫣然地看着那两个黑影笨拙地顺着墙壁往下滑溜。
“倒幸好是冬天,要是那大热天不得光溜溜的出去了,哈哈···”小厮看着那一长条衣服撕出来的绳子,止不住笑。
“唉,我本来是想着上回她俩帮了我的忙,聊表感谢···哪里知道好心办了坏事啊···你看看,她居然能想出这等法子来,真是世风日下人心不古啊···”白衣男子一脸忧容啧啧感慨,眼神幽深地顺着那小巷望去,突然目光一滞,急急披上大氅,匆忙往外走去。
“少爷您这是怎么了···酒菜还没吃多少呢···少爷您等等我---少爷---”
“你结账爷先走了!就怕好戏开锣爷倒去晚了!”白衣男子踢踢踏踏的脚步把最后一句话梢儿淹没在楼梯的拐角,小厮无奈地倚着栏杆:“到底又是咋了?这花了不少银子看戏,怎么也不看全套?”算了算了,先结账吧,转念一想,倒慌了神,“诶,少爷你这是上哪儿?我到哪儿找你去啊····”
追出门来哪里还有少爷的影子?只得垂头丧气自叹命苦,一转身倒和刚冲进门的人撞了个满怀,桂花糕滚了一地。
阿曼这边脚尖儿刚一点地,便听头顶传来一阵嘶喊:“啊呀···客官!掌柜的···不好啦!快来人啊···吃白食的跑啦····”
真是倒霉!阿曼和赵永苦着脸一对眼儿,还来不及在冷风里互搂着跺跺脚呢,就得开始夺命狂奔了···
“东家,快!出了这巷子,谁也不知道是咱了····”赵永往左一推阿曼,飞奔起来。
可是很快,左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这边!在这边!”
“啊呀,回去!快回去!”赵永低吼道,一拉阿曼便又回身向右,阿曼猝不及防一仰天差点没倒下去,倒是赵永眼明手快一把将她拉住,拖着便往巷子深处奔去。
呼呼的风擦着脸颊而过,阿曼现在倒是庆幸吃饱喝足又甩掉了一件棉袍,现在浑身的汗也不知到底因着拼命的奔跑还是全身心的紧张刺激,这巷子也是,黑也就罢了,怎的像是没个尽头似的,赵永一会儿带她跑进这个岔道,一会儿又扭进那个路口,迷宫一般却始终在这黑漆漆窄溜溜的羊肠里头,就像她前世的人生,一辈子就那样没有目标得过且过地转悠着---可是现在,那群囊囊的脚步仿佛就在耳边,牛皮糖一样怎么拼命跑也甩不掉。
前面又一个岔口,赵永放慢了脚步像是在思索,阿曼略一晃神便被推到了东边,“东家,你莫出声,我引开他们!”
“往那边去了!”粗犷的男声仿佛就在阿曼的头顶响起,阿曼尽可能的立起身子贴靠在墙壁上,仿佛这样就可以像变色龙般变成和墙体一样的颜色。
待所有声息都平静下来,阿曼才像一滩泥一样软了下来,坐在地上发现背心已被汗水浸了个透湿,冷风一吹,瑟瑟发抖。
现在往哪里去呢?阿曼往左看看,黑暗;往右看看,黑暗。已是迷了方向。
走一步算一步吧,总是能出去的···阿曼如是想到,便勉强扶着墙站起来,一步一步往前去。
“呼````呀````”不知道什么东西突然从墙根处擦着阿曼的脚脖子一下子窜上了围墙,“啊----”阿曼怕得尖声大叫,一步向旁处跃起,却不想啪一声撞开扇门扉。
呃?这应该不是那修罗地狱吧?阿曼自嘲一笑,又自我壮胆的想着,我连重生这种事情都平安度过了,还怕什么修罗地狱啊···大不了就让我再投次胎,没准儿我还就回21世纪了呢···便摸索着往里进。
这像是个后院儿似的,有水缸有柴房的,还有晾上没收的衣裳,嗯,衣裳可真多····怎么就是没人啊···
阿曼绕过一栋屋子,居然看到了回廊,难道是有钱人的宅子?那我得小心些别让人发现咯···
又小心翼翼地穿过回廊···咦?突然眼前一亮,这回廊竟又连着更多的回廊,这边不仅有了人声,明显开阔敞亮了许多,四处都挂着红灯笼,竟然还有丝竹娇笑之音····
我这是到了什么所在?阿曼一愣,天,不会是那啥吧?
虽然阿曼平日言行看似豪纵,哥们儿一堆,可那心里却始终很是正统,有些地方还是从不涉足的···
呃···那我是从前门蒙混出关还是从后门摸索着走?
阿曼低头看了看自己丢了外套的小花袄裙,穿个中衣在这什么地方横穿,是不是有点太招摇了哇?便深吸一口气,还是回后门摸黑去吧···
谁知迎面便走来两个女子,环肥燕瘦衣裙翩连倒也算得娇娃美人,可阿曼此时只想低调低调再低调,便赶紧敛息低头站在一边不动弹。
等那两人过去,才刚舒了一口气,就见那胖女子几步退了回来,指着阿曼道:“喂,你,新来的?”
问我?阿曼头也不抬,匆匆摇摇头。
“不是?那我怎的从没见过你?”胖女子奇道,以手托颐风情万种,“你是谁的丫头?”
阿曼又使劲摇摇头。
“喂,你这丫头,就会摇头啊?”另一瘦女子戳了戳阿曼,语气相当不佳,“飞燕姐姐问你话呢,快说!”
飞燕姐姐?阿曼实在忍不住心下好奇,赶紧抬头一看,噗嗤便笑了,飞燕姐姐?该是玉环姐姐吧···
“你!”被忽略了的瘦女子觉着自己受到了怠慢和侮辱,当即扯着嗓子娇声喊道:“妈妈---妈妈---妈妈!”
哎呀,这下事儿大了,果真好奇害死猫啊!
阿曼听着某个中年女人嗲着嗓子高叫着“我的小心肝儿,咋的了咋的了···”慌慌张张应声而来的时候,倒真是慌了,一纵身便往像是前厅的地方冲去。
“想跑?哼,晚了!”那瘦女子便一纵嗓门:“来人,给我逮住那丫头!”更是率先冲了上去。
阿曼此刻只得连叫命苦,好死不死跑的方向正是那半老徐娘的老鸨奔下楼的地方,还没等瘦女人抓住她呢,先被这老鸨堵住了。
“妈妈,看你调教出来的好丫头!”那瘦女子锤着胸口嗔怒道。
“唉哟我的儿,我的小海棠,哪个惹着你啦?给妈妈说,保管妈妈扒了他的皮!”老鸨扶着小海棠的肩膀,笑得那叫一个灿烂。
“还不是这个丫头!”小海棠抓着阿曼的手腕子往前一拖,“你给谁配的丫头,这么没规没距?见了我不说话便罢了,连飞燕姐姐的面子都不卖了!”
“要不然,就重新配一配吧,给我做丫头得了!”那飞燕此刻才施施然走了过来,妩媚一笑,不经意间钳住阿曼的下巴就往上一抬,突然那脸就明艳起来:“唷``````这小模样儿还怪可怜见的呢!”说着手上便一使劲掐的阿曼嘶一声。
“放手!我不是你们这儿的!”阿曼瞅见那飞燕眼底一闪而过的狠戾,暗暗惊心,脖子一挣摆脱了飞燕那鲜红欲滴的长指甲,赶紧冲老鸨道:“大婶,我误闯了贵宝地,实在抱歉的紧,这便离开不再叨扰···”
“呵呵,我瞅瞅,我瞅瞅···”那老鸨脸上可谓流光溢彩,特别是刚刚阿曼被抬起脸来那一刹那,足以让她在心里盘算这江红馆又可以有多少年的美好时光“哎呀,我那柴房里关着的,可不各个都说自己是误闯?可惜啊,不争气的爹娘可都签了契的···你这孩子不乖,还不跟妈妈回去?”
“你说什么?休得胡言!”阿曼惊得一掌拍开那老鸨的双手,怒目圆睁道:“你倒是把我的卖身契拿出来看看?”
又扯开声音喊道:“诸位客人,快请下来做个见证!这老板娘要逼良为娼啦!”
“你这小蹄子,皮子痒了是不是?”那老鸨脸皮一拉,“虎子---把人给我拉回去!”
“嗳,妈妈”谁知那飞燕横身一挡,娇声道:“咱也听听她怎么说嘛,你看客人们都在此处,莫让人道咱真的逼良为娼了呢···”说着眼波荡漾冲小海棠一使眼色。
“就是就是,反正咱手里有她的卖身契,任她说破天去!”小海棠也不是个笨的,顷刻间便权衡了利弊立即补充道。
呸,当我不知道你这妖精想的啥?老鸨心里啐了一口,面上笑容却更深了,语气亲热道:“嗐,咱自家家务事,莫让客人们看了笑话!·····”
“你今天要敢扣留我,明儿就能让全镇人看了笑话!”阿曼冷冷开口打断了她,“我在这青岗可并非无名无姓,只要我一嚷出来,明儿你这儿便能被铲平了!”看着老鸨眼神变冷,赶紧加重语气道:“我因着各种原因此种行状流落此间,不嚷开也是为了顾全身份,大婶还请三思而后行···若大婶愿意成全,明儿我必遣家人致谢···”阿曼紧紧盯着老鸨的眼睛,心里哆哆嗦嗦的紧张着,面上却全是一副冷冽的表情,只有她自己知道,冷汗又再一次浸湿了衣衫。
“嗯?”老鸨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阿曼,指望她哪里露出一丝破绽来,要说她说的是真的,可仅着个中衣跑到这里来,委实蹊跷,放过这个便宜她可上哪儿买后悔药去?若说她所言为虚,可这气度神态,言语机锋,又全然不似那小户人家的闺女,看这中衣料子,也是上等棉布····神情间倒颇为踌躇。
“哼,张妈妈!”一个怪腔怪调的外地口音突兀地插了进来,只见六七个莽汉拥着个五短身材的男子围了过来。
“怎的?怕额付不起钱?还是看不起额黄吕良!?”那男子一口陕西话,听得旁人捂着嘴儿偷笑,但经那几个莽汉眼刀一扫,又都乖乖闭上了嘴,纷纷开溜。
“哼,你说的啥,不是说飞燕姑娘今儿外出了?妈的怎么就在这儿!”
“哎呀呀,我的爷···这不是刚回来么····您看您,可是和咱飞燕有缘分呢···”那老鸨娇滴滴发嗲,一扭手赶紧将心不甘情不愿的飞燕拽到那黄吕良身边。
“哼,你哄鬼哩!老子今儿还就看不上这飞燕了,”那黄吕良趾高气扬冲着老鸨发飙,扭脸一指阿曼:“老子要这丫头!”
“我看谁敢!”大门处便传来霹雳之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