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和绿棠吃惊的对视了一眼,倒不防是她。看她眉眼笑开的样子,却不知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柳芳嘻嘻笑道:“玉簪姑姑记挂你们,特意吩咐我送午餐给你们。我自己特意携了壶酒,是与你们陪个不是的。”
听她这么说,合欢和绿棠倒是都觉得有些过意不去。那次虽然是她惹的事,但终究也挨了重重的惩罚。绿棠最是心热,忙道:“事情已经过去了,大家还是好姐妹。其实咱们虽然和你多日未加理睬,但心里也挺不舒服,毕竟在一个屋子里呆着,低头不见抬头见的。”
合欢微微一笑,道:“柳姑娘,原该是我们应向你设酒赔礼的,怎么反倒劳你破费?万万不敢受的。”
柳芳忙道:“你们不知道,这些日子我也心里堵得慌,原是我不该。哎,我是粗人,你们主仆两位千万不可和我计较。合欢姑娘,你长得好看,读书又多,是不会生我这大字不识的粗人的气的吧?如果你今天不喝我的酒,那说明你生气了,断断不愿恕我,我的罪就大了。”
听她这么说,合欢倒不好说什么了。柳芳从竹篮里取出一尾糖醋鱼,一碟小肉,一盘炒得嫩嫩的香椿鸡蛋,一碟子虾仁。又取出三个酒杯,皆给满了酒,笑道:“两位姑娘受了我这一杯,我才心安。先干为敬。”
合欢为人谨慎,总觉得今天的事有些古怪,怕柳芳做什么手脚。她看着柳芳把酒一饮而尽,才略微放心,也浅浅的喝了一口。柳芳见她这样小心,笑道:“合欢姑娘,难道怕这酒里有毒?”
合欢忙摇头道:“你多心了,我不过是酒量浅一点罢了。”
柳芳拿过她酒杯,很是诚挚的看着她,道:“合欢姑娘,我的酒已经见底了。原是我向姑娘陪罪的,姑娘如不满饮了此酒,就说明姑娘心中还生着我的气。姑娘这般不肯谅解我,让我心里很是难受。我们也是每日里朝夕相处的,姑娘就见我这般不顺眼吗?”
合欢听她这样说,只能饮了此酒。绿棠也随她喝了一杯,这酒下肚,却觉得浑身昏沉,眼皮打架,沉重的再也睁不开。合欢心里想着这是什么酒?怎么性子这样烈?刚刚想着,就昏沉的睡去,最后映入眼帘的,是柳芳唇边一抹似笑非笑的古怪笑容。
她们万万没有想到,柳芳在这酒壶里暗设了机关。这酒壶分成两格,一格里装着蒙药,喝下去人就会昏沉的睡上好几个时辰。一格里没装药,倒酒时只要按动机关,就能随意控制。此时,合欢和绿棠喝的正是下了药的酒。
柳芳瞧见她们主仆都已睡去,方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缎小包,找到了合欢的箱子,打开放在最深处,然后瞧着她们冷笑道:“狐狸精,这回你死定了!”
她出去时,在隐秘处找到柳红,柳红急问:“事情办得怎么样了?”
柳芳笑道:“很是顺利。这两人经我这么一哄,就把酒喝下去了,现在睡得正沉。却不知好事在等着她们哪!”
柳红道:“东西放好了吗?”
“放了。晚上有好戏看了。”
柳红冷笑道:“也是机缘巧合。今天正是林合欢到陈公公房里送过衣服。为了这个女人,我可是花了五十两银子才让陈公公身边的小太监把那物件给偷出来的。听那小太监说,这东西是陈公公的心爱之物。林合欢,你死也不明白什么事儿吧?”
这一觉醒来,已经是黄昏了。干活的人都已回来,有几个见她们还在睡,便冷声嘲讽:“原是活已经比我们轻多了,还在这儿偷懒睡觉。这浣衣房的人还有这样的好命?”
玉簪姑姑倒是和气,用手贴了贴合欢的额头,温言道:“合欢姑娘莫不是发烧了?往日见你病病歪歪的,如不是生病了,姑娘可是很勤快的。”
合欢有些害羞的说:“也不知怎么啦?今天乏得很,就睡到了这时候。”
玉簪姑姑笑道:“没病就好,总有累的时候,不妨事。”
吃好饭后,已是上灯时分,各人都在灯下歇息。合欢和绿棠因为白天耽误了一些活,所以现在紧着赶出来。众人的笑语喧闹对于来说只是不相干的世界,凑着灯火,合欢精心比较着丝线的颜色,和绿棠细细商量,合着那几件要缝补的衣裳,怎样走线比较好。
忽然听见外面人声噪杂,还有许多杂沓的脚步声,都往这浣衣房里来。众人立刻停了说笑,神情都变得严肃起来。这是从没有过的事,浣衣房一到晚上,没了活儿,就少有人踏入这个院子。公主府规矩森严,也严禁下人入夜串门,何况有这么多人往这人来,莫非发生了什么大事不成?但这浣衣房能有什么事呢?原就是下几等的部门。
那些脚步声越来越近,玉簪姑姑连忙迎到门口,却见一个大胖太监一脸威严的带着十来个小太监往这儿来,瞧他的神气好像发生了什么大事一样,玉簪姑姑倒是心里一惊,想着莫非是缝补好的宫女衣裳出了错不成?或者是主子的衣服没洗干净,让主子生了气?若非这样的事,怎么陈公公会亲自来这儿?
这么想着,玉簪忙迎了上去,陪笑道:“公公今儿个怎么有空,贵脚踏贱地?”
陈公公“哼”了一声,道:“要是没有事儿,我能来吗?倒是有一样要紧的东西丢了,所以不得不来这儿看看找找。”
玉簪听了一惊,陈公公的意思不就是浣衣房有人偷了他的东西?这可不是小事,她呆了一呆,道:“公公,浣衣房的人虽然手脚粗笨,但是心眼儿也拙,见财起意的心倒是不会有的。”
陈公公冷笑道:“这可说不准。玉簪,你也莫慌,我也就是随便查查。”他唤了一声身边的小太监:“小庆子,你说说怎么回事?”
陈公公身边的小庆子长得细眉细眼,五短身材,一双眼睛“骨碌碌”的乱转,道:“今天浣衣房有个姑娘去公公房里送洗干净的衣服。等到公公回来,放在枕下的一个白玉环就不见了。”他的眼神闪烁不定的道:“那房里也就是这个姑娘来过,这东西不见,多少和这姑娘脱不了干系。”
陈公公听小庆子把话说了,便道:“若是寻常的东西,我也就随它去了,免得伤了和气。偏这东西十分名贵,我也很是喜欢,所以要来这儿查一查。若是查不到什么,我就向这个姑娘陪个礼。若是查到了什么,我也就不客气了。”
玉簪听得事情的经过,更是心中怔忡。她是浣衣房的副总管,亦是年长的姑姑,若有什么事,也脱不了失责的干系。如今听得陈公公这么说,也不敢维护浣衣房的人,只能道:“请公公进去看看,若真有人做贼了,我也决不轻饶,任凭公公处置便是。”
一干人便走了进去,满屋子的人见到陈公公进来,便都凝神静气,大气都不敢出。合欢正在灯下缝制衣裳,好不容易配了线的颜色,那针脚又是细,分不得神,所以唯有她一人依然在干着自己的活计。她长得美,又有大家闺秀的娴静之气,虽是粗旧衣服,还掩不住那股天姿国色。陈公公一眼就看到了她,便向小庆子努努嘴,小庆子便点了点头。
陈公公也觉得有些纳闷,看合欢的神情气度,无论如何不是做贼的。他慢慢的踱到合欢面前,看她正在那衣服上用霞红色的线绣制一朵五色祥云,掩住肩胛处绽开的一条细缝,便颌首道:“姑娘的手好巧。”
合欢不慌不忙的放下手中的衣裳,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道:“公公过奖。”
陈公公叹道:“这样好的手艺,姑娘必是聪慧伶俐的。奈何有时聪明反被聪明误,这聪明人做蠢事的,真让人看了可惜。姑娘,你说是不是?”
合欢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安静的看着陈公公,缓缓道:“我不明白公公的意思,请公公指点。”陈公公也看着她,唇边有笑,语气和缓:“姑娘,我也不难为你。人总有一时的糊涂心思。我不是佛爷,不能为姑娘指点迷津,不过有一句话我要送给姑娘,那就是回头是岸。姑娘,你若是及时能改,我必不追究,今天的事就当从没发生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