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坐在她身边的夫君,是她从小一直爱慕的,现在美梦成真,她应该有无尽的欢喜。可是她总觉得,欢喜中有浓浓的惆怅,他剑眉星目,英气逼人,俊朗的脸庞是无数次的在她梦中出现的。为何她却觉得他这般遥远?
我总是爱他的,我总是要对他好的,我看见他便是开心的。明瑜在心中默默的说,他一定也是喜欢我的,可他是皇帝,喜怒哀乐怎么表现在脸上?我要让他明白我的心意便好,他必定是明白的。也许,也许他性格深沉,不愿说罢了。
这样想着,明瑜也不知自己是不是在自欺欺人,也许有转瞬的念头,电光火石在心头一闪,清楚照见了事情的脉络,这婚姻爱的成分不多。但她不愿相信,执着的把爱情当做信念。
喜娘又笑道:“皇上皇后喝合卺酒。”
明瑜的贴身宫女茵姵捧来两只金杯,盛着琥珀色的美酒。两人便端了,缓缓的饮了。明瑜酒量小,饮了此酒后只觉两颊绯红,火烧一般。喜娘和茵姵道了安:“皇上皇后请歇息。”
明瑜觉得身子软软的,又是欢喜又有些忐忑,明白人生中重大的时刻即将来临。宫中的老嬷嬷在出嫁前款款的教导了她周公之礼,听得她满脸羞红,如今自己要做起那等事来,她想着心窝子便如小鹿乱撞一般。可明瑜明白女人必过那一关,便涨红了脸,柔声道:“皇上,时间不早了,歇息吧。”
慕容权“嗯”了一声,却还坐着。明瑜便转过身,微低着脸,轻声道:“臣妾伺候皇上更衣吧。”
慕容权忽的站了起来,笑道:“这酒劲儿倒是甚大,我倒有些头晕,出去透透风。你先歇吧。”
明瑜怔怔的,一双纤手停在了半空,烛光映照之下,那手的颜色便如美玉一般洁白。她呆了片刻,方低低的落下,绞动着手上那碧玉的戒指,只觉身处冰雪之中,一片冰凉。
慕容权掀开帘子,推开朱漆的门,走了出去。更深露重,他打了一个寒噤,门外的守卫赶紧迎了上来,他挥挥手,道:“你只管值夜,朕热得很,去外面走走。”
侍卫打了个诺,却有一个苍老的女声想起:“皇上,您怎么离了紫华宫?”
原来是墨菊嬷嬷,慕容权一向对她很是尊重,便笑道:“喝了酒,躁得很,这晚上的风很好,去遛个圈子。”
墨菊嬷嬷虽是恭敬的笑着,但语气中便带了三分力,道:“皇上,太后吩咐了,依照祖宗的规矩,皇上新婚之夜必须和皇后行合卺之礼。皇上请回。”
慕容权不快道:“我只是去遛个圈子而已。难道朕连散步的自由都没有了吗?”
墨菊嬷嬷忙跪下道:“老奴不敢,但这是太后嘱咐的。皇上,新婚之夜不比平常,皇后身份尊贵,也非其他女子可比。太后说了,皇上今夜只能留在紫华宫。皇上,您是墨菊亲手带大的,望皇上不要让墨菊为难。”
慕容权听她如此说,倒不能说什么了。墨菊不比宫里其他的嬷嬷。她是太后的陪嫁丫鬟,又是慕容权小时候的保姆,如今是太后最贴心的心腹。慕容权对她,是又敬又爱,又有一股对母亲的孺慕之情,她的话慕容权只能听进去。便“哼”了一声,不甘地说:“知道了。”
但是这样回去总不甘心,他想了片刻,唤道:“李春。”
李春忙迎上来,笑道:“皇上有什么事吩咐奴才去做?”
慕容权从怀中掏出一个碧玉环,对李春悄声道:“你把这个送去给露华宫的和贵妃。你对她说,这和先前的白玉环是一对儿,取的是团团栾栾恩爱不绝之意,朕今天不方便,不能去她那儿,但朕的心里有她。”
李春打了个诺,笑道:“皇上放心吧,李春一定把碧玉环和您的话原原本本的都带到给和贵妃。”
露华宫幽丽别致,精巧宜人,虽不如紫华宫庄重华丽,可那天然秀色别具风流,倒是比住在紫华宫中更能享人间之福。
那露华宫外有一条河流,到了夏日,红莲娇艳白莲清丽,幽幽清芬便会扑面而来。河上有一顶白石桥,过了桥便是一个大园子,里面遍种着牡丹和芍药。牡丹是花中之王,国色天香,富贵风流,百花到此都只能俯首为臣。牡丹颜色又是最娇艳的,便如云锦霞裳,众花只能失色。芍药娇艳动人,金壶细叶,花瓣重重,千朵含笑,如歌舞佳人。此花又是结情之花,男女交往以芍药相赠,表示情深意重永远欢好之意。
这露华宫风景如此之美,建造以来,住的都是君王最宠爱的爱妃。慕容权把香樱安置于此,表示的是“愿得一心人白头不相离”之意。他记得林家小姐的楼下有几棵芭蕉,雨声落在上面甚是好听,便命人又在寝室窗前植了好几棵芭蕉,为的是雨水潺潺,有那琴声一样动听的雨声,又让林小姐觉得还在闺房中一般,解了想家之苦。
他为着合欢,也算是殚精竭虑。没想到天意弄人,住进露华宫的是彼林小姐而非此林小姐。
暮夜沉沉,花香阵阵袭来,香樱看着露华宫的装饰,无一不是精致过人。她心里叹道:“到底是天子之家,人家第一等的富贵之所。”
她的性子是最高傲的,也是最争强好胜的,在家里吃穿用度样样都要第一。今天她虽明白自己只是贵妃,比皇后娘娘低了一档,可心中总微微不快。难道下来的几十年,她总要处处低着皇后才好?她以前虽然天真快乐,但也是聪明伶俐,胸中渐渐有了丘壑,想着必要争得椒房之宠,那虽然名分低了皇后一等,但皇上宠着她,不是事实上的六宫之主吗?
静香细细,她思绪万千,知道今天的新婚之夜皇上是要和皇后在一起的,不能到她这儿来,不禁有点失落。
这时,一位样貌伶俐清秀的宫女领着几个宫女进来,一起跪着向她请安。她忙命碧娟取出金叶子打赏她们。宫女们赶紧称谢,那领头的大宫女趋前笑道:“和贵妃,我是露华宫的掌事宫女宜月。向和贵妃请安。”
香樱见她二十多岁的模样,容长脸儿,漆黑的眉毛下一双顾盼神飞的眼睛,未语先笑,穿着一身宫女服装,一看就是干净伶俐,心下便欢喜。香樱虽然年轻,但知道在宫中也要恩威并重,不可太对下人亲热,但也不可太过威严,便淡淡笑道:“知道了。我还年轻,对这宫里的事都不晓得,以后还是要你处处指点的好。”
宜月忙回道:“奴婢不敢。只是奴婢十二岁入宫,在这宫中时间也呆得久了,奴婢以前是伺候慧太妃的,现在给指了伺候贵妃娘娘,是奴婢的福气。奴婢必定对贵妃忠心耿耿,小心的当差。”
香樱颌首道:“你们忠心于我,我是不会亏待你们的。但我话也说在前面,你们不能欺我年轻,做出那背主负恩的事,我也不会饶了你们。”
她边说边喝着碧螺春茶,细细的吹开茶叶,那动作轻柔之极,看她肤如凝脂,分明是一个冰雪佳人,谁知说出的话却很厉害。众宫女忙跪了下去,齐道:“必当忠心娘娘万死不敢背主。”
香樱微微笑道:“起来吧。我不过这么一说,我知道你们是不敢的。既然你们忠心于我,我必当好好照应你们。俗话说得好,一人得道鸡犬升天,我今后要是有了恩宠,你们也必能长脸。”
众宫女皆道“是”。宜月笑道:“娘娘住在露华宫,就可见皇上有多宠爱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