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番有人被杀，而且事发地越来越接近白钢寨，山贼们人心惶惶，甚至有人猜测这件事是那头传说中的狼王干的，才能如此的神不知鬼不觉。一时间白钢寨内谣言四起，以至于那些未曾开启血脉的小喽啰们都拒绝作为“山贼砍柴者”外出砍柴。
东方浩杰只好临时调了一队“劫道队”来守护余下的“山贼砍柴者”，以保证他们的人身安全，才勉强控制住了事态的进一步恶化。
当夜，白钢寨的一众头目共计十二人再次聚首于东方浩杰的石屋当中，这一次尽管各人的坐姿散漫依旧，但是脸上的神情却是严肃了不少。
“听说黑水狼的活动范围已经由外围向我们这边蔓延过来了，前几天不是交待过你们要注意的吗？怎么转眼间就成这样了？”东方浩杰的脸色非常难看。
此时一直坐在他身侧打盹的老头突然睁开那双浑浊的眼睛，“事情恐怕不是那么简单。”
“张不醒，你有什么说法？”一名大头目见状不由得好奇地问到。
这老头姓张，“不醒”是他的外号，说他总是一副睡不醒的样子。别看他外表猥琐，却是白钢寨唯一的幕僚人员，而且也是唯一的杖之血脉所有者。在他的腰间，一柄雪白的短杖挂在那儿，虽然是本命武器，和他的气质却是不怎么般配。
张不醒睡眼惺忪地扫了在座的一众头目一眼，才慢条斯理地说到，“都说是黑水狼杀人，可是究竟有哪一个人亲眼见到那黑水狼的？”
众人闻言不由得愕然。
“没有吧？”这个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张不醒并不需要他们回答，“黑水狼杀人都杀到寨子旁边了，却依然没有人亲眼见过它们。既然没人见过，那就未必是黑水狼干的。”
“可是那些遇袭的兄弟们身上的狼爪伤痕又是怎么一回事？”发问的是“西北捕猎队”的那个小头目李力，他是亲自查看过手下身上伤口的人。
张不醒瞪了他一眼，“我记得第一个说黑水狼杀人的就是你吧？”
“是我。”李力觉得张不醒的问话当中似乎隐藏着些什么，但还是不安地答到。
“黑水狼是夜间活动的野兽，偶尔也在清晨时分出现，你可曾在大白天见过它们？”张不醒抛出了这个有力的证据，“之所以一直以来大家都认为这一系列的事情是黑水狼干的，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我觉得这件事根本就是人为的！”
人为的！
这句话如惊雷一般给山贼头目们带来了强烈的震撼，那些个坐姿不雅的也在不知不觉中坐正了身体。
白钢寨那么多年来第一次在自己的地盘上遭遇袭击，并损失了近二十人。如果此事确属人为，那便是对白钢寨赤裸裸的挑衅！
东方浩杰气得脸色煞白，咬牙切齿地问到，“张不醒，这件事交给你去查清楚！我倒要看看是何方神圣，既然敢来动我白钢寨，却又如此躲躲藏藏的，什么意思！”
……
在白钢寨寨门进来之后的左手边，也就是紧靠着黑水河的这一侧有一片露天练功场，场地边上摆放着箭靶和石锁等器械。由练功场再往后走，在更东面的位置上，便是白钢寨的小码头。
第二天一早，张不醒让人将九具弃置在白钢寨外山林间的山贼尸体都搬了回来，一字排开摆放在练功场上，当着寨子里所有山贼的面，重新进行验伤。
虽然秋天已经悄悄地在逼近，暑意也在渐渐地消退，但九具尸体弃置在山野里好几天，经过阳光曝晒，风吹雨打，此时都已经腐烂得不成样子，甚至有几具还爬满了蛆虫。刺鼻的恶臭瞬间就笼罩了整个白钢寨，哪怕是杀人不眨眼的山贼们也忍不住捂住口鼻。
虽然谁也不愿意来面对这些腐臭的尸体，但张不醒可是在东方浩杰的授权下主持此事，谁也不敢忤逆，只得忍受着恶臭乖乖地来到练功场，看看这个睡眼惺忪的糟老头要耍些什么花样。
眼看着山贼们基本到齐，在验伤之前，张不醒先向众人说了自己的结论，“这件事绝非黑水狼所为，黑水狼之所以伤人，自然是为了觅食。那么这九个人的尸体却一动未动地在原地放了好几天，这本身就说明事情并非黑水狼所为。现在让我们来看看他们的伤口……”
他虽然对自己的判断很有信心，但也不愿意去触碰那些腐烂得不成样子的尸体，而是让有经验的山贼喽啰过来接手这个苦差事。
那名被迫来当仵作的山贼喽啰不过是擅长验伤而已，并不代表他就习惯于和尸体打交道。此时他倒是想撂担子不干，但却深知张不醒其人的手段，不敢忤逆这个糟老头，只能是硬着头皮、强忍着恶心过来干活。
张不醒在一旁指了指已经烂得看不清原貌的斧爷的尸体，捂着口鼻含含糊糊地说了声“心脏”。
那山贼喽啰心领神会地拿小刀剖开斧爷尸体的心脏部位，随后眼睛一亮，转头对张不醒说到，“狼爪的伤痕仅仅止于表面，而真正对心脏造成伤害的是剑伤，心脏内部的创口呈扁平的形状，绝非黑水狼的爪子能弄出来的伤口。”
他倒是想就这么完事走入，但张不醒却对着其他尸体努努嘴，示意他继续。
那小喽啰叹了口气，继续朝下一具尸体走去。不过有了斧爷尸体的经验，处理第二具尸体的时候，他直接冲着要害部位的伤口进行解剖检查，立时发现了同样的情况。
“这具是箭矢贯穿咽喉！”他转头对张不醒说到。
当时高翰德一箭射穿了这名“山贼砍柴者”的咽喉，事后在其颈部前后都用狼爪伪造伤痕，乍一看好像此人的颈部前后都遭到狼爪袭击，可是一旦剖开其颈部，那里的贯通伤立时暴露了箭伤的本质。
连续两具尸体都有人为击杀并伪造伤口的明证，张不醒让那山贼又验了一具尸体便收手。
不管那个倒霉的家伙跑到一旁去大吐特吐，他转头看着练功场上的所有人，“现在明白了吧？没有什么黑水狼，这一切都是人为的！”
场子里的山贼们已经完全信了他的说法，互相交头接耳议论纷纷，都是在讨论究竟是何方神圣下的手。
对于之前的受害者们，这件事的性质是“黑水狼杀人”还是“神秘人杀人”，并没有太大的区别，反正他们都已经死了。但是对于还活着的人来说，因为杀人动机的不同，对于山贼们所造成的心理影响也有所不同。
若杀人的是黑水狼，甚至是传说中的那头黑水狼狼王，山贼喽啰们固然畏惧，却没有失去信心，他们相信只要有五星黑铁位阶的头目跟在身边，他们就是安全的。
但若杀人的是与他们同样具有智慧，且充满阴谋气味的人类，那性质可就完全不一样了。一时间山贼喽啰们觉得背后有种毛骨悚然的感觉，不少人甚至疑神疑鬼地回头望向身后的同伙，生怕那杀人的神秘人就在自己这些人当中。
对于这种情形，张不醒早有思想准备，否则他也不会迟迟不肯出来辟谣。破了黑水狼杀人的谣言容易，但要避免新的恐慌却有些难。不过现在他已经做好了准备，自然不怕说出实情。
他扫视了一下练功场上的山贼们，最后将目光停留在“西北捕猎队”的小头目李力身上。
李力被张不醒这么一看，内心立刻升起一股慌乱和不安的情绪，就想往旁边的人堆里躲。
这时候张不醒手持雪白的短杖指着他大声喝到，“李力！就是你！不用躲了！来人啊！把李力捆了押上来！”
李力只觉得脑子“嗡”地一声响，然后便稀里糊涂地被身边一众山贼给摁倒在地，五花大绑之后送到张不醒的跟前。
不一会儿，李力余下的两个嫡系手下也被捆了上来，三人并排在一起，被强摁着跪在那里。
这时候张不醒才开口解释到，“经我的暗中调查，就是李力这个白眼狼，勾结外人，谋害我们的兄弟！他的三个手下不巧发现他通敌的证据，便被先一步暗害了，随后他又假造黑水狼杀人的谣言，配合敌人击杀我们十来个兄弟！”
李力跪在那里，听得一脸茫然，他努力地抬起头来，想要开口解释，却发觉自己无法发出任何的声音来。
“你们看，事实俱在，他都不敢狡辩了！”张不醒却继续把屎盆子往他头上扣，“好了，废话不多说，来人啊！把他们三个给我砍了！为死去的兄弟们报仇！”
被恐惧和愤怒双重情绪压迫得有些失去理智的山贼中立刻冲出几人来，抽出自己的斧头，二话不说地就把三人的脑袋给砍了。
接下来场面又闹哄哄地持续了一阵子，有人将三人的头颅拿去悬挂在寨子大门口，山贼们的情绪才渐渐地平息了下来。
张不醒在群情激昂的时候便悄悄离开了练功场，往自己的石屋走去。
他的石屋紧挨着东方浩杰的那座，而这个山贼头头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等在了他的门口，劈头盖脸地问到，“真是李力？”
“当然不是他。”张不醒毫不掩饰地就说出了否定的答案。
这个答案苍白得像那些流干了血的尸体一样，身为白钢寨的头头，东方浩杰听起来自然不会觉得舒服。若是这种话由别人嘴里说出来，他恐怕会当场一斧子将对方劈成两半，但说话的是眼前这个糟老头，他却无能为力。
这不仅仅是因为张不醒是白钢寨唯一的杖之血脉，也不是因为张不醒是只差一步便迈入白钢位阶的十星黑铁，而是因为这老头的存在本身就代表着一种力量，而东方浩杰也还有许多需要倚重此人的地方。
张不醒之于白钢寨，就像生长在心脏部位的一颗毒瘤，东方浩杰很想把他剜掉，却又怕伤了自己。这样比较下来，李力的死真是不足为道了。
“那你为什么这么做？”尽管对于张不醒的手段早有思想准备，但东方浩杰不愿意这么不明不白地损失三个手下。
张不醒睡眼惺忪地看了他好一会儿，才慢条斯理地说到，“黑水狼杀人的谣言由他而起，自然该到他完结，就算是给他一个将功赎罪的机会吧。”
拿生命来将功赎罪？人都死了，赎罪还有意义吗？东方浩杰对于他这种比山贼莽夫还要不讲理的霸王逻辑深感无奈。
“这件事背后肯定是外人，但那些小喽啰们不会明白，与其让他们疑神疑鬼担惊受怕，弄得白钢寨人心惶惶，还不如快刀斩乱麻，先将这件事压一压，再徐徐图之。总而言之，为了辟谣稳定人心，总需要有人做出点牺牲，付出点代价，所以我就选他们咯。”
听着张不醒说出真正的原因，东方浩杰虽然不以为然，但也无话可说。李力既然已经被选中并当了这个替死鬼，那就认了吧，反正他的嫡系手下都已经死光，没有人会出来替他翻案。白钢寨的人心稳定下来了，这比什么都重要。
“那么幕后真凶呢？”想到事情并不会因为李力当替死鬼而有一个完美的结局，于是他又追问到。
“是我们的仇人。”张不醒看了东方浩杰一眼，接着抢在他继续提问之前往下说到，“不要问我仇人是谁，哪个山贼会知道自己的仇人有多少？但既然是我们的仇人，就要想办法灭了他们！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他们一定还会来，那我们就有机会了……”
“有把握吗？”忘记了先前内心隐隐的不快，此时作为白钢寨的主人，东方浩杰更加关心这个。
张不醒倒是没再用自己的孤傲去刺激对方，而是诚恳地说到，“那是当然，没有把握的话，我怎么会在这种时机出来辟谣，又怎么会这么干脆地牺牲李力。”
东方浩杰知道他说的是实情，如果没有办法遏制那隐藏在暗中的敌人，那么李力就等于白杀了。只要接下来的日子里仍然有山贼喽啰被杀害，那么恐慌将会重新蔓延，而且会愈演愈烈。张不醒虽然无法驾驭，但还不至于拿白钢寨的安危和兴衰来开玩笑。
问出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至于接下来的细节，东方浩杰没有兴趣知道，而张不醒也懒得告诉他，于是两人就此分开，此事继续由糟老头负责到底。
“也该让这家伙多为寨子卖点力。”东方浩杰自我安慰到，也让内心的不满进一步减弱。
随后他返回了自己的石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