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他们还能有谁？”张不醒不屑地看着下面那一群榆木脑袋。“那几个不知死活的小耗子，侥幸从我们手里逃过一劫，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眼见手下们说不上话也帮不上忙，东方浩杰干脆挥挥手赶人，单独留下张不醒商谈，“如果真是他们，那么这几个小耗子就不是躲在斜阳镇里，而是在赤土镇，或者王庄和铁沟村一带。”
“那倒未必。”别人不在，张不醒又恢复了本来面目，不再对东方浩杰客气，“都说兔子不吃窝边草，那几个小耗子也算有点小聪明，肯定不在王庄和铁沟村。”
“那总不会在斜阳镇吧。”东方浩杰不甘心地辩驳着。
关于这点他是有些证据的，此次派出“收租队”，他和张不醒也事先考虑过高忍他们可能会发动袭击，便提前派人埋伏在斜阳镇外的山林里，密切监视着人员的进出状况。而“收租队”六人全部身亡的消息，也是由埋伏在斜阳镇外的这些人最先得知的。
可问题是这些人异口同声地咬定，出事的前后两天，并未看见三个年轻人进出斜阳镇，这便等于是否决了他们三人作案的可能性。
正因为有这样的证据在手，东方浩杰也才觉得自己有资本和张不醒辩驳几句。
可惜他的证据在张不醒看来是如此的苍白，“那么我问你，你的手下是否全天不休地盯着斜阳镇？他们连大半夜都不曾睡觉？”
一句话便把东方浩杰给噎住了，让他再也没有与这老头抬杠的勇气，“好吧，你的意思是说他们还在斜阳镇里？”
“不，我没这么说。”张不醒看来是不准备给对方留颜面了，“我只说有这种可能存在。但也有可能他们早就悄悄地转移到了赤土镇。”
横竖都是错，东方浩杰气得差点不想和老头说话。但事关白钢寨的颜面问题，张不醒可以不在乎，东方浩杰却是白钢寨的头头，白钢寨的颜面丢了，便是他东方浩杰的颜面没了，怎么也不能无视。
深呼吸了几次，他终于压住心中的火气，耐着性子问到，“那你的意思是什么？我们还要不要报仇？要怎么报仇？”
“报仇？有这么容易吗？碎刃山脉这么大，就那么几只小耗子，随便往哪个犄角旮旯一躲，有本事你去抓出来给我看看？”张不醒说的倒是实情，只是口气太差。
白钢寨充其量只有百十来号人，而且又不是可以光明正大发动群众的官面力量，对方圆百里之内的控制也仅限于威慑，并不能驱使别人帮他们找人。
“难道就这么算了？你到底想怎么样？”东方浩杰这回是真生气了，直接指着对方的鼻子大骂，“张不醒我告诉你！白钢寨垮了你也没好处！你要是真不行就给我滚蛋！老子换个幕僚！”
张不醒也不生气，眯着眼睛看着东方浩杰，半晌才缓缓地说到，“想马上抓住那几只小耗子是真不可能，但这件事也并非没法处理。你不就是要个面子嘛，我帮你找回来就是了。”
这话说得东方浩杰有些晕乎，不得不暂时克制住自己的脾气，臭着一张脸问到，“你又拿他们没办法，又说能帮白钢寨找回面子，这是怎么说的？”
“那几个小耗子和这件事本是一码事，但我们可以让他变成两码事。”张不醒一脸阴险地说着，“我们知道事情是他们干的，可是别人知道吗？随便找几个人砍了，就把这件事赖他们身上。我们说是就是，别人敢质疑吗？人杀了，事情就结束了，你的面子也就回来了。”
“这样也行……”东方浩杰不得不佩服张不醒的黑心肝，那真真是坏透了，什么恶毒的主意都想得出来。上次是拿那个“捕猎队”的头目李力当替死鬼，这次不知道又是哪个倒霉鬼要遭殃了。
事情貌似解决了，可是东方浩杰一点都开心不起来。
一来是真凶仍然逍遥在外，鬼知道什么时候还会再跳出来捅白钢寨一刀，这种隐藏在暗处的敌人最讨厌，却又没有什么好办法来对付他们。
二来是张不醒用非常规手段把这件事情给解决了，但是实际上却不是那么回事，前面几个村庄乡镇收取的保护费多达百来个金币，既然说真凶已经抓到并且处死，那就代表着钱也追回来了。
这些钱本来是要发给手下兄弟们当分红的，若是真追回来了还好，可这不是没有的事嘛，那就只能由东方浩杰自掏腰包，拿私房钱垫上。
他倒是真想克扣手下们的好处，但只是想想而已，实际上不敢这么做。这些日子来，事情一件接一件，白钢寨在两个月之内死的兄弟比以往好几年加一起还要多，弄得人心惶惶。
这会儿他要是敢说，“所谓找到真凶是用来骗外面人的幌子，其实是上次那几个家伙干的，你们的钱都叫他们抢走了。”
白钢寨的喽啰们会跳槽！
要么改邪归正不干山贼行当了，要么投奔别的山寨去，总之白钢寨是没有任何安全感了，混不下去了。
东方浩杰虽然是白钢寨的头头，但寨子里的小喽啰们又不是他的私人财产，就算要为他卖命，也得有利可图，这会儿连吃到嘴里的都得被迫吐出来，谁还能相信他。
所以按照张不醒的办法，白钢寨的颜面算是保住了，可他东方浩杰的荷包却是保不住了。
……
与此同时，在斜阳镇里，“收租队”全军覆没的消息更早就传开了，毕竟这里离事发地点要比白钢寨近得多。
高忍他们所居住的客栈里，每天黄昏时候，都有一堆闲人在那里不着边际地扯些闲话，今天也不例外。
以往高忍他们都是忙着用餐，根本没空去听那些东加长西家短的八卦事，不过今天不一样，因为有袭击“收租队”一事，他们这两天都竖起耳朵在听这些人说话。
等到第三天，也就是他们回到镇上的第二天，这些闲人的话题终于如愿以偿地谈到了“收租队”遇袭一事。
“你们听说了吗？白钢寨收钱的那几个家伙叫人给砍了！”最先引出这个话题的是一个二世祖模样的年轻人。在斜阳镇这种地方，大猫小猫也就三两只，能养二世祖的也没几家，显然此人是消息灵通人士。
果然，他的话头一出，其他人立刻来了精神，扯着椅子向他这桌靠了过来。
“说说，说说！”有人迫不及待地问到。
“我说呢，按照往年的惯例，昨天黄昏那几个收钱的家伙就该大摇大摆地来到镇上，可是直到现在都没来。我今天一早就和我们家那口子说了，肯定有问题！原来是叫人给砍了！”这位显然是事后诸葛亮的类型。
那位二世祖等到众人七嘴八舌地说了一会儿之后，才在万众期待中说出下文，“我爹也是因为觉得奇怪，所以早上派人出去打探，才知道在王庄和铁沟村之间发现了那几个家伙的尸体，都开始发臭了，显然死了两天至少。”
“那白钢寨那边是个什么反应？”旁边一人走过来给他倒了杯酒，一边追问。
那个事后诸葛亮的家伙这回抢了个先，“你傻呀！从这里去白钢寨，一来一回得有三四天，况且他们未必知道这件事。按理说那几个收钱的要把附近所有村镇都走一圈才会回去，等白钢寨知道这件事，怕是要十天之后。”
谁想他这回却是自作聪明了，二世祖听完他的分析冷笑了一声，才不紧不慢地说出真实情况，“你不知道白钢寨有眼线的么？今天一早，我们的人刚到那里，白钢寨的人也到了，把六具尸体都带了回去。”
以上是前一天的部分对话，因为情报太少，所以后面的部分都是没有营养的瞎扯，高忍他们就先回楼上休息，留待今天再来听下回分解。
经过一天时间，高忍已经知道那位二世祖模样的家伙是斜阳镇镇长的儿子。因为地处于三不管地带，神教势力的影响几乎无法插手其中，除了威震百里的白钢寨之外，一镇之长也算是个人物了，通常都是由镇子里最有人望的长者或者财大气粗的富人出任。
身为镇长的儿子，这位二世祖的消息算是相当可靠的，所以高忍和华姬丽今天早早地等在客栈一楼，就是想听听此人的后续报导。
果不其然，晚饭前后，闲人们又一次地聚在了这里，围绕着镇长儿子继续昨天的话题。
“杜少爷，镇长那里可有新消息？”
“是啊，白钢寨有反应了没有？”
又是七嘴八舌地一堆人提问。
这些问题并非每个都是镇长儿子能够答得上来的，于是便挑着知道的部分来说，“白钢寨怕是今天才知道此事，有什么反应也是过两天的事情。不过我从王庄那里探听到了一些消息，出手的是一伙蒙面大盗。”
“蒙面大盗！”这消息果然震撼，立刻引来一片讨论的热潮。
这边华姬丽闻言看了高忍一眼，这事说起来还有男孩的一些责任。
高忍也是惭愧地对着华姬丽笑了笑，他一片好心把十五枚金币退回给王庄，那些家伙不懂得闷声发财，还泄露了他们的情报，真是好人难做。幸好华姬丽心细，当时让他蒙上脸，否则这会儿他的画像该出现在白钢寨头头手中了。
聊天的闲人们并不知道“蒙面大盗”此时就坐在他们的身边，还一个劲地发挥各自的想象力，试图给蒙面大盗安排一个合理的身份。
“我说是南面的黑风寨干的！”事后诸葛亮又一次发表“高论”，“我早就觉得那些家伙看白钢寨眼红了，这次他们果然出手黑吃黑！”
当即就有人提出反驳，“滚你妈的黑风寨！黑风寨是什么货色？黑风寨的头头还不如白钢寨一个大头目强，就凭他？他敢动白钢寨吗？”
事后诸葛亮闻言立刻呛了回去，“你又不是他，你知道他不敢？而且收钱的几个是什么货色你不知道？不就是个三星黑铁的么！他怎么就不敢动了？这种事情，只要没有证据，他不承认的话，白钢寨又能如何？”
“嘿，你也知道没证据啊！没证据你还说得有板有眼的。”旁人一听他是毫无根据地瞎猜，立刻没了兴趣。
这时候一个老人家咳了两声，场面立刻慢慢静了下来。
“八窍爷，您有何高见？”一个中年人凑了过去。
老人喝了口茶，润润嗓子，才慢条斯理地说到，“如果说有人想动白钢寨，肯定要有个理由。去年不动，前年不动，为何是今年？空穴来风，非是无因啊！你们可曾记得两个月前那件事？”
“八窍爷，您是说高家庄？”有个脑子好使的立刻有了答案。
高家庄被屠是总所周知的，只是一直没有切实的证据证明事情是白钢寨所为，又没有苦主出面控诉，所以众人都不太愿意提及此事，生怕惹来山贼们的不快。
八窍爷不置可否地往下说，“知道事情的根源，接下来就是动手的理由。为复仇、为公义，无外乎就是这两个原因。”
老人虽然说得含糊，似乎有什么顾忌，但是却已经把事情的来龙去脉分析得相当透彻。于是众人便顺着他的分析开始自由发挥，什么样的说法都有。
“如果说是为公义，那八成是圣辉教派的地区主祭大人，看不过白钢寨为非作歹，于是派手下出手教训。”这是一种说法。
而另一种看法则更加贴近真相，“我看是高家庄有人逃过了一劫，事后回来报仇了。”
这个说法让高忍他们心中一凛，意识到自己的所作所为并非是天衣无缝，因为有动机，自然有迹可循，难免会让有心人察觉到。
更加可虑的是他们三人的身份问题，作为来历不明的人士，在斜阳镇一住就是几个月，任谁都会注意到他们。如果再联想到高家庄被屠，还有白钢寨“收租队”被劫，两相印证，想让人不怀孕他们的身份都难。
这时候，众人依然讨论不出个所以然来，虽然复仇说相当合情，却有些不合理。若是高家庄有这样的能人，当初为何会轻易地叫人给屠了。反倒是圣辉教派出手的说法更得人心一些，总算让华姬丽好高忍稍微松了口气。
“嗨，管他什么原因呢！喝酒比较重要！反正白钢寨的颜面丢光了，碎刃山脉的山贼们逍遥了十年，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事，怕是要变天了……”这是一直只顾着喝酒的谢大叔第一次开口说话。
斜阳镇的人大多认得这位中年醉鬼，也都有那么一丁点儿交情，下意识地已经把他当成了斜阳镇的一份子，所以下意识地也就把他的话听了进去。
变天！
这个词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愣了一下，随即又觉得似乎有些道理。事情已经过去三四天，斜阳镇今年的孝敬钱还在镇长手里头捏着，白钢寨至今也未派人来讨要。
难道是他们怕了？他们不敢？
这种满怀恶意的想法悄悄地在众人的心底滋生。
真的要变天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