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高人,方才多有得罪,还请高抬贵手放我主仆一马,容我们进屋请罪!”立于马上的练梧苍在屋外冷冷喊话。
赤文游光淡淡一笑,却似不解一般,“哦?什么高人,什么高抬贵手,诸位的话在下可听不懂,我可是遵照诸位的劝告,尽量少惹麻烦啊。”
见他将责任一撇,练梧苍身后一人气急,愤然骂道,“金眼的,难道外面那些东西不是你招来的么?!”
“外面的东西?”赤文游光状似惊奇越过他们向外望去,却见大批似是平地里钻出来的死傀正摇摇晃晃地向驿站方向涌来,这几人刚刚骑马而返,大概就是被他们逼回来的。
赤文游光轻蔑哼了一声,“笑话,你们连我的结界都进不来,若是我想整你们,还要靠外面那些玩意儿?”
“你!”那当中一人张口又欲要骂,却被赤文游光的警告一瞥制住。
“在下练梧苍,乃墨古国青州一介游商,方才手下人对阁下多有冒犯,还望阁下海涵。我主仆四人今遭傀祸,性命堪忧,斗胆请阁下不计前嫌让我们入这结界内,保我几人性命。”练梧苍望向赤文游光,尽量声音和缓说道。
“保你们性命?你方才还劝我不要做无聊的事端惹麻烦,怎的此时又要我管这闲事,这一前一后自相矛盾,岂不是自打嘴脸么?”赤文游光不紧不慢地说,话中尽是嘲讽。
说罢更是一副不会理会他们的模样,慢条斯理地从乔安手中接过递上来的粥,拿起勺子舀了一点,送到嘴里咬了一小口,轻轻皱一下眉头,像是对着乔安一般说道:“我倒是觉得,这些傀儡,是些别有居心的人自己放进来的,若要嫁祸于我,恐怕,不那么容易……”
身后一人涨红了脸还欲再辩,却被练梧苍一双厉眸止住,练梧苍寒着脸往立在身后的三人凌厉一扫,拱手轻喝一声:“得罪了!”言罢眼中杀气浮现,极招上手看来是要硬闯这结界。
“慢着!”赤文游光冷哼一声,不紧不慢地说道:“奉劝在下三思而行,我既不想让人进这屋内,那便不能有人进入的,若不小心伤了几位,便真是得不偿失了,我奉劝诸位,若是与我斗法,还不若出去与那怪物拼一拼,胜算说不定还大上几分。”说罢接过乔安俯身送来的青花骨瓷小碗,细白修长的手指优雅的拿捏着玉质的碗沿,慢条斯理地品哚着,一碗清淡白粥在他口中,竟也如琼浆玉液一般。
一旁的孟出鸾孩童身量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伸手拉拉乔安的衣袖,看向他的眼中尽是不安。乔安对他安抚地笑着摇摇头,将手中盛好的粥递给他。再看孟胡溪,虽然也皱着眉头,有一口没一口地吃着手中的食物,握勺子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却也没说什么,任着赤文游光的动作。
练梧苍双眼一眯,脑中快速思量着拆招之法,却被身后的骚乱打断,见那些傀儡已经逼近眼前,二话不说身子一跃便迎了上去,连同身后三人与这些腌臜东西缠斗起来,一边将他们逼出身侧,一般暗地里将这些傀儡往赤文游光几人所在的屋内引,一时间剑光齐舞,哀嚎呻吟声一片,这山坳小小驿站好不热闹。
此时孟出鸾才看清屋外的情景,惊得叫了一声,连手中的碗也打翻在地上,小小的身子直扑向孟胡溪。孟胡溪一把接住他的身子,轻轻地拍着他的背,轻声哄着。
只见屋外练梧苍从腰际抽出一根乌亮的软鞭,向着攻过来的死傀凌风挥了过去,那软鞭不知是什么材料制成的,看着柔韧如丝,却又刚硬如铁,威力竟比另外三人手上的钢刀还要大,撞上来的傀儡立马血肉齐绽,支离破碎。
这次来的傀儡竟比上回围捕孟苏星时还要多,远远望去,这驿站、山坳全部都是密密麻麻的死傀,摇晃着腐烂的身躯,张着死僵空洞的眼向着他们蹒跚而来,不一会儿就将驿站里里外外堵得个水泄不通,练梧苍几人只能站在被他们打坏的腐尸之上继续和他们缠斗。
也有一部分死傀从旁绕了过来,直接扑向赤文游光撑出的结界,只是刚一触上,那层肉眼看不到的界限,就像是带着异常高的温度一般,瞬间将扑上来的骨肉烧灼得飞灰湮灭,只剩一股淡淡的黑气腾在周围。即便遇到这种不可抗拒的阻力,后面的死傀仍旧无知无觉地源源不断地向着结界扑上来。
赤文游光放下手中的东西,接过乔安递上来的帕子,轻轻擦拭了嘴角,面上笑意渐冷。这练梧苍,一场戏演得好生拙劣!
孟胡溪此时也放下手中的碗勺,放在碟子中的几样品相爽利的干卤肉竟没动一块,怕是也对外面的景况有些担心,对食物也心不在焉。
孟胡溪抱着出鸾小小的身子,低垂着眼盯着温度渐低的炉子,双眸暗暗地,似是在思量什么。正在神情怔忪之间,手上突然而来的温度让她惊讶地抬起头,正对上赤文游光一双淡金色的眸子,闪烁着和煦的暖光,温柔似水地看着她,修长的手指覆上她的,一片温暖。不安的心当下安稳了下来,孟胡溪对他一笑,一时竟没有抽出手来。
结界外练梧苍利鞭狂舞,所到之处皆肉沫横飞,连屋子都被他削去了大半,院墙倒塌,门房倾颓,外面的死傀更是长驱直入,绕过他们直向赤文游光几人而来的死傀更加多了,接连地扑上结界,瞬间灼化成淡淡的黑气,随着扑上结界的死傀越来越多,隆在外面的黑气越发的浓重起来,一时间将屋外的景象都笼得模糊了起来。
一个时辰之后,第一声惨叫自结界外练梧苍的一名手下口中发出,连番拼杀极耗体力,虽然他们个个都是好手,却也经不起这样的人海车轮战,更何况这些傀儡根本不是活人,不怕疼亦不怕死,只要身子能动就要过来嘶咬,不能将他们打得支离破碎,就不能完全解除他们的杀伤力。一番恶斗之后,终于有一人成为这些死傀中的口中亡魂。
见结界外死了一人,赤文游光也没有任何反应,甚至干脆让乔安支起榻来歪上去闭目养神。约莫又过了十分钟,屋外第二个人倒下,如此接连一二,到天已经黑透的时候,屋外便只剩下练梧苍一人,与死傀孤军缠斗。
凉薄夜色之下,一条长鞭舞得飒飒生风,脚下的碎尸已经有大半个人高,连这山脚驿站也已经快被鞭风夷为平地,只有被结界笼着的部分仍是完好。早春的寒风将练梧苍浑身吹个透,早已湿透的外衫贴在精瘦的身子上,吸着寒气钻进皮肉里,加快了他体力的流失,外面源源而至的死傀并没有退却的打算,按眼前的情景来看,若赤文游光不出手,练梧苍也只死路一条。
屋内孟出鸾早已平静下来,外面的缠斗声持续如此之久,那些死傀却未能动这结界分毫,也让孟家姐弟相信在这结界里是安全的。但是让孟胡溪诧异的是,赤文游光放任着外面的死傀杀掉那几人,也不施以援手。到底是他之前被这几人忤逆,此时迁怒他们不让他们进结界避祸,还是这几人本就有什么不妥?但从与赤文游光这几日的相交来看,必是后一种可能更大一点。故而也未做声,料想赤文游光定有自己的打算。
孟出鸾睁着一双漆黑的大眼直盯着赤文游光,孩童天生的善意让他为练梧苍有些焦急,却又不知道说什么,只能睁大双眼可怜巴巴地殷切看着他,心事全不藏的脸迫不及待地表达着自己心中的念头。
赤文游光被孟出鸾的视线逼得头皮一阵发麻,好似有无数只蚂蚁在自己背脊上爬来爬去一般,那孩子怎么回事啊,一双大眼明显地无声在说,“见死不救,见死不救,见死不救……”,如此明目张胆地“谴责”!当他是瞎子看不见?
“……”赤文游光有些无奈,心中暗叹了一声,将头向旁边不自然地扭向一旁,尽量忽视孟出鸾眼中的“碎碎念”。
屋外练梧苍一声痛呼,体力不济间左手上臂被一个死傀的头狠狠地咬住,那死傀的身子已经不翼而飞,对新鲜血肉的渴望让他身首异处后仍不松开口中的咬合,诡异的头颅死死地焊在练梧苍手臂的肉上,练梧苍暴喝一声,魂力一张,那焊在臂上的头颅立刻被爆得粉碎,熹微光线下,可见臂上伤口一阵腐肿乌黑,黑色的尸毒正顺着伤口向身体各处蔓延!
体力的快速丧失让他的五感鲁钝起来,软鞭也不似先前那般凌厉,身上的伤口逐渐加多,浓烈的血腥味让周围的死傀更加兴奋躁动。练梧苍一张冷峻的脸呈现着不正常的青灰色,乌黑的唇暗示着尸毒已经行遍他的全身,此时的他只是强撑着一口气做强弩之末般的挣扎。
眼前突如其来的眩晕让练梧苍暗叫不好,手中的软鞭顿时失去了准头,渐渐围拢的死傀趁机扑上身来,大张着的血盆大口正对着他的脖颈,眼见自己就要丧命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