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从冥界出来,径直向那巨龙歇息的地方疾飞,不消片刻便到了先前那块林间平地,只见那巨龙似安静地睡着了一般,金色龙鳞随着浅浅地呼吸一起一伏,在日光之下散发着莹彩神光。
赤文游光博袖轻轻一挥,撤去罩在它身上的结界,眼眸深凝地朝它额顶那根黑色骨刺看去,似想了一会儿,从怀中掏出那只盛有破獍之血的玉瓶,将瓶塞拔开,将破獍之血轻轻淋在那根骨刺之上。
黑色骨刺一碰到暗红的血液,瞬间融化成一团淡淡黑气,消散在空中。那骨刺融化后,巨龙额顶只剩下一个豆眼大小的血洞,赤文游光指尖凝出一点神力,一团淡霭青烟从瞬间覆上那个血洞,血洞瞬间消散,就像是凭空被人抹掉一样。
那巨龙伤口痊愈,疼痛瞬间解除,竟舒服地在睡梦中打了一个轻鼾。琉云玦面上一抽,寒着面来到那巨龙身前,照着那龙腹就是一脚,那巨龙被人从梦中踹醒,不禁啸出一声龙吟,然后睁开双眼,甩了甩头,终于看清眼前之人。
巨龙蓦地腾绞巨大龙身,瞬间腾空而起,在山林之上盘旋一圈,一声清越龙吟长啸出口,似十分愉悦一般,向着地上两人微微螓首,似是拜谢之意,然后龙尾一甩,直向长空腾跃而去。
琉云玦看着那龙离开,暗暗舒了一口气,正欲驭风而去,却被人一手擒住手腕。有些狐疑地往身后那人一望,却见赤文游光带着和煦浅笑,盈盈地望着她,通身散发着淡暖金阳,差点照瞎她的眼,当下琉云玦的面色黑了几分,她还真希望这位老兄现在能主动消失。
琉云玦无奈笑道,“光君还有何事?小神正准备回月阑殿歇息,”说罢抬头看看天色,“过会儿该是月亮要出来了。”
赤文游光无奈一笑,说道,“阿玦去我那坐会儿如何?”
琉云玦一愣,故意皱起眉头,“怕是不好吧,我待会还要布月呢。”
“今个下弦月,半夜之后月亮才会出来,去我那坐会儿也赶得急。”仍是那暖若金阳的浅笑。
琉云玦面上一抽,发觉自己还是上了这死贼奸的道了,她都开始怀疑那巨龙头上的骨刺是他插上去,然后再将龙从天上砸下来,就是要引自己招他的道。明知道自己最不想见的人就他,还要凑上来,真个不是他找抽就是她琉云玦找抽。
看来今个还真的和他面对面地聊聊,顺便说说……,那金乌的事。
琉云玦对他皮笑肉不笑,怪异咧嘴说道,“走吧。”
两人驭风而行,都有些急着赶路意味,不消半刻便到了日晚殿,永昼的日晚殿与永夜的月阑殿,就似这九天之上的两个极端,也跟它们的主人分管不同的时间所属相应。
赤文游光主管光,下有金乌曜日,琉云夕白主管时,下有月使布月。二人一昼一夜,一为光君,一为岁君,性情也相差甚远。赤文游光性若暖阳,为人和煦庸容,而琉云夕白清冷淡情,真正如那冷月一般,浑身散发清寒神性,对世事人情全然不管不顾,也是让琉云玦颇为头疼的主子。
两人还未到日晚殿门口,便有人远远地迎了上来,琉云玦定睛一看,却见来人正是赤文游光的小狗腿——乔安。
那乔安一见两人远远驭风而来,赶忙迎上来,对着赤文游光与琉云玦一拜,带着几分焦急地说道,“神君与月使总算回来了,神尊召集神君与诸位上神往云殿议事,前来通传的宫人等候许久了。
赤文游光自是见惯了各种阵势,神色未动半分,和煦说道,“乔安莫急,我这就去随那人进殿便是。”说罢径直向那殿门走去,却见确实有一云衣宫人带着几分焦急地守在门外,见他终于返回,面上有了几分欣喜,向他盈盈拜道,“光君总算回来了,神尊有请!”抬头有见到琉云玦一脸疑惑地走来,赶忙向前又是一拜,“月使也在,如此甚好,神尊也派了人去月阑殿请月使大人。”
琉云玦一愣,有事找光君这样的大神再自然不过,但她这样芝麻大点的小人物,找去何用?心中突然一惊,向那宫人扫了一眼,竟有些担忧,莫不是还是因为上回违旨布雨之事?
琉云玦突然想到一事,眼波一转,问道,“神尊派人去月阑殿,可有请岁君?”
“确也派人请了岁君。”那宫人低头答道,随即说道,“小人在此侯了许久,总算逢着两位上神,请两位上神快快随我去云殿复旨,怕是神尊与诸位上神也要等急了。”
赤文游光与琉云玦对视一眼,游光眼眸中一片淡静,倒是琉云玦心中直打鼓,这会子事情过了这么久,莫不是又横生什么事端,现下又来找她问罪?
当下也不及胡乱猜想,两人跟着那宫人便直往云殿方向驭风而去。刚入云殿,便见大殿上首位置神尊端坐着,面色有些凝重,下首各位神官也一副岌岌自危的模样。
琉云夕白立于神尊座下左首第一位,一身月白锦袍尤为出挑,依旧是面目表情的漠然,半睁的银眸里散发着神者的自傲之光。
这云殿在九天最高处,殿顶之上一颗颗硕大的明珠,散发着不可逼视的神光,将大殿照耀得恍若极昼,珠白色的明光耀在殿内一众玉立的神者面上,略映出几分淡白,更加衬得这云殿之上,神者严正,端方无情。
赤文游光进殿之后边有宫人将他径直引向神尊坐下右首,琉云玦倒是知情识趣,也不待人招呼便站在殿内一干神明之后,故意将自己身形隐上几分。
座上神尊见与接下来所言之事有干系的众神皆已入殿,雍容的声音自云殿上首响起,字字空明,宛若珠玉清越,“诸位神者,对凡间敖生之神再次归世一事,有何看法?”
琉云玦闻见神尊开门见山地直奔主题,却不是说她上次犯下的事,当下暗暗松了一口气,待想明白神尊方才话中之意,又是惊奇万分,敖生?这不是创世之神的名号么,在凡间重现,此为何意?
忍不住对上首探去,却见神尊那张端方雍容的俊脸上,清浅随意的笑容像是万千不败的花开一般,始终恰当好处地绽放着。琉云玦暗自叹了口气,果然,想从这张脸上探出些什么蛛丝马迹,当真是难于登天。
座下众神听神尊道完,似都颇为惊讶,原本寂静无声的云殿之上突然之间躁哄哄起来,一干神者低着头小幅度地交流着,却都不敢出头,竟无一神出列回话。
上首神尊见座下众神一阵躁动,仍是雍容一笑,再次空明开口,“众位神者不必惊惶,敖生重新归世之事,现下看来,也未能尽知其是福是祸,吾等先莫要自乱阵脚。”
殿下着一席青墨战袍的御德神君此时出列,对神尊拜首说道,“禀尊上,敖生大神寂天多时,数万年间未在神界再现,如何会在凡间现世,此事怕是还要再次详查才是。”
“昨日归墟镜中所现神迹,便是敖生重现最确凿的征兆,此事已经向众位神者通报,”神尊轻轻一顿,空明眼眸向一干众神轻轻扫过,说道,“但确如御德所言,归墟镜中虽现神迹,但一日未得见敖生本相,便不能轻言敖生归世。如此,不知众位神者,有哪位愿往凡间,查探此事。”
神尊话音一落,却见殿内众神突然安静下来,那嗡嗡的躁动之声突然消失,全都低着头看向地面,已然出列的御德神君一时也是冷汗直冒。琉云玦看着他脖颈后越加密集的冷汗,心中不由暗笑,正要看向右首的赤文游光,想看那厮有何反应,却听见神尊的声音再次响起,接下来的话却是让琉云玦冷汗直流。
“岁君座下月使可在殿中。”声音雍容雅淡,透着一股定人神心的悦耳,却让琉云玦听来宛如催命魔音。
硬着头皮从众神之后出列,向神尊一拜,低顺说道,“琉云玦在此。”
神尊看向殿中作低眉顺目状的琉云玦,“月使可知,此次归墟镜中显示神迹所在何处?”
琉云玦一愣,心想她这样地位的布月人,再过个几万年,那品阶也到不了能靠近归墟镜的份,能知道那些个事?但神尊有此一问,必是话中有话,似是思量了一凡,琉云玦轻声犹豫答道,“禀尊上,琉云玦,不知。”
神尊眸光在大殿中一扫,堪堪落在赤文游光面上,轮了一圈又回到琉云玦脸上,说道,“正是金乌当日坠世之所在。”
琉云玦一惊,金乌坠世,此时正在下界历劫的金乌,不是景雨听蝉又是何人?!当下便明白神尊将她一个小神从殿中点出的意思了,当日她和金乌一同坠世历劫,这前因后果自是与她关系巨大!难不成是当日在炼傀场内,景雨听蝉体内的红眼魔物,便是敖生之神?
琉云玦正在思绪疾走,却见神尊再次开口,空明说道,“敖生之神创世之初,魂体一份为二,一为神性,二为魔性。神性在神界初创万年之后寂天而去,魔性归于凡间进入数万年的沉睡,前日归墟镜中所现神迹,”神尊话音一顿,眼眸再向殿下众人一扫,继续说道,“大抵,便是那在凡间沉睡多年的魔性。”
此言一出,殿下众神又是一震,但此时却无一人敢交头接耳嗡声讨论,只纷纷将头低下,表示对神尊之话赞同。
“魔性归世,尚不知真假,此事还需探查。”神尊再次说道,却见眸光往琉云玦上一定。
琉云玦边听边觉得头皮发麻,低着头一直不敢往上看,直想上面那位这样一路铺陈着说下来,不会是觉得她就是该下去探查的那一人吧。
果然,接下来神尊的话彻底让琉云玦的心从九天之上陡然跌下,“此事既起于金乌坠世之地,怕是也与月使当日凡间之行也有几分契合,本尊欲指派月使下界探察此事,诸位意下如何?”
琉云玦默然无语,这种关头,怕是在场所有神者都会齐声叫好吧,有人自动帮他们顶了差事,还不是好事?!
琉云玦叹了口气,正准备自觉应声接下,却听见殿上赤文游光和煦清音淡淡出来,声音中带着惯常的暖意,说道,“金乌原在本神座下,此端闯下祸患下界历劫,若是金乌坠世之地正是那敖生重现之处,游光愿与月使一同下界探查,以得此事清明。”
那神尊听赤文游光出列如此一说,宛若一早之前便已料到,连他人的意思也不再过场的问一下,径直说道,“如此甚好,那此事便托与光君与月使两位神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