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样苦熬了几日,孟胡溪发现在这样的折腾下自己居然都没死,甚至一点点地恢复过来,有时候甚至能勉强靠着自己的力量坐起身来。那些人贩子大概也不想她死,开始叫车内的人给她喂点东西灌些水喝。
渐渐好转的身体让孟胡溪的生命力一点一滴的带回身体里,也许是对于孟出鸾的牵挂,又或者是冥冥之中的求生的欲望,让她在身体能动弹之后开始再次思量自己的逃跑计划。
也不知道究竟行了多久,孟胡溪明显感觉到马车开始渐渐缓了起来,不似平日里疾驰飞奔剧烈的晃动,车厢外的环境也有了变化,人声渐渐多了起来,甚至越见嘈杂。
孟胡溪心中一动,这大概是到了哪个城镇了!
这样约莫又行了小半日,外面的人声慢慢的少了许多,在车厢里似乎也能听见那马匹哒哒的踱着步子,走得十分悠闲。大概这帮人做这买卖也是见不得人的,眼下也要避人耳目少生事端。
马车在一处相对安静的地方停了下来,一个大汉掀开车帘的一角,像是在清点人数一般将车内的女孩逐个的看了一遍,视线扫过孟胡溪的时候,眼睛突地一亮,又来回将她打量了一遍,对着孟胡溪一指,“你,出来!”
孟胡溪一惊,心想怕是又要遭什么罪,但上次被抽打的痛苦回忆还记忆犹新,也不敢拖拉,勉强撑起身子向车外爬去,刚到车厢口还来不及跨下来,便被车厢口一人一把提住揪了出来,孟胡溪一个踉跄,一抬头才发现原来外面早已天黑,马车正停在一个院子的后面,那后院门口守着几个彪形大汉,见孟胡溪一出来,其中一个便上前一步将她像扛一件货物一样甩在肩头,快步向着院子里走去。
孟胡溪被那大汉带到一间小屋,与她一同的一共有五个女孩,两个是同一架马车内见过的,还有两个是生面孔,大概是别的马车上的。孟胡溪细细打量着那几个女孩,却见其中一个女孩似乎是感觉到她的视线,也抬头向她看来,孟胡溪微愣,正不知是扭开头别过去还是怎样,那女孩却对她微微一笑,像是鼓励。
这女孩孟胡溪是见过的,正是同一架马车上的,对于她突然的善意,孟胡溪十分谨慎,上次吃得亏已然让她终身难忘,现在这个当口她不能再犯那种错误,不然一个不小心便是死无葬身之地。面无表情地别过头去,孟胡溪决定忽视那女孩突如其来的善意。
她们被锁在那小屋中,第一天的夜里也相安无事,甚至连监视他们的人都没有,只来了两个大汉从窗外经过看了两次,当然,也没有解开她们手脚的绳索。
到第二天早上,天刚刚亮,一个身形伛偻的老妇推门而入,端了一些食物送进来给,却仍是没有为她们解开绳索,只一个个给她们喂了点清淡的粥,一声不响地出去了。
那老妇出去只半盏茶的时间,一个中年男人从门外走进来,闪着精光的眼将她们来回打量了一圈,用手指了指孟胡溪旁边的两个女孩,便立刻有人将这两人提出来,期间一个女孩还挣扎着呜呜叫了两声,被提他那人一个耳光狠狠一扇,便没了声气,垂着头不再挣扎。
不久又有一人被他们从屋中拖了出去,就只剩下孟胡溪和那个先前对她微微一笑的女孩。孟胡溪等着他们再进来提人,却半晌也没等来门外的动静,长时间高度紧绷的神经已经快到极限了,努力集中注意力听着外面的响动,身子却渐渐有些乏,有些时候甚至忍不住打起了盹。
头脑正在半迷半糊间,却听见身旁那女孩轻轻地哼起歌来。起先还没注意,等她哼了一会儿,孟胡溪猛的一惊,这歌正是她挨打发烧那会儿在半梦半醒间听过的!
孟胡溪有些惊疑地扭头看向她,那女孩似乎感受到她的视线,也转过头来看向她,注意到她眼中的惊疑,仍是对她善意一笑。
孟胡溪一愣,拼命挪动身子向她靠了过去,刚欲张口,那女孩却对她摆了摆头,把眼往门那边看了一下,暗示她门外有人。
孟胡溪也对外看了一眼,不再说话,只是背过身去,将被反捆在背后的手向她挥了挥,手指比划着。那女孩了然一笑,也像她那样背过身把手挪到她手边。
手指一触到那女孩的手背,孟胡溪心中一喜,开始一笔一划慢慢地在她的手背上写下自己要说的话。
“是你?为什么?”
那女孩一愣,清浅一笑,也在她伸过来的手背上写。
“不为什么,我就是看不惯。”
“看不惯?她害我……”还没写完,那女孩突然把她的手轻轻一握,写道,“你不要怪她,她也是无可奈何。”
孟胡溪心中一动,也对她一笑,轻轻点头。
孟胡溪顿了一下,继续写道,“不知道这些人要把我们送去什么地方。”
女孩看了她一眼,凝神想了一下,一字一划慢慢写道,“你想跑吗?”
孟胡溪一惊,瞪大了眼转身看向她,半响后,郑重点了点头。
女孩对她神秘一笑,写道,“我也是。”
正要再写下去,门外突然一阵动静,孟胡溪一惊,立马快速往一旁挪了几步,离那女孩远远的,一副萎萎靡靡的样子,软趴趴地坐在地上,见门外进来一人,也只是略略扭了头,淡淡扫了一眼,便又恢复到原先无精打采的模样。
进来那人来回在两人之间看了看,突然间满意一笑,对立在身后的那人说道,“确实是好货,这两个够得上易月轩的标准,可以讨个好价钱。”
后面那人立马凑上前来谄媚笑道,“爷说的是,我打一开始就觉得这两个不错。专程等您过来看看,那要是能入您的眼,易月轩那头就没什么问题了。”
“哦?没什么问题?我说楚雄啊,我可只是易月轩最小的主子,这要说得上话的,还得是上房那位,他可没那么好忽悠,这两个丫头的来路你可得洗干净了,不然到时候被那位知道了,别说银子能不能拿得到手,那牢房里的饭,你也得准备吃上一会。”那男人说道,口气中带着三分不耐。
“是是是,爷说的是,爷说这两个丫头的来路没问题,那他就不能有半点问题。”
那男人冷笑一声,有些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一甩袖,转身便往屋外走。身后那人立马跟上,连连呼道:“爷这边请,爷这边请。”
两人一走出房门,立刻就有人把门给锁住。孟胡溪一直没看那两人,却暗中打起精神仔细听着两人的对话,想从这些话中找出些什么可用的信息。见门外又没有动静了,回头向那女孩打了打眼色,又轻轻挪了几下向她那边靠过去,那女孩早已背过身等她在手上写话。
“他们说‘易月轩’,是要把我们卖去那?”
那女孩转过身来,向她点点头。背过身在她手上写,“似乎,是那种地方……”
孟胡溪一愣,写道,“什么地方?”
女孩面有难色,似考虑再三,又慢慢写道,“勾栏……妓院……”
!!!
孟胡溪大惊,纵使以前没去过那地方,也曾在安荒境内的小镇与呼云城中路过过那乔安口中讳莫如深的所在,一个个衣着鲜丽的妖娆女子站在那高楼门外,倚门卖笑,迎来送往,虽然孟胡溪不觉得那样的生活有什么难以启齿让人轻贱的地方。每个人对于生活的选择不同,每个人要走的人生不同,只要自己的选择是对自己负责,别人没有妄加评论的理由,更何况,很多身家清白的女孩,是遭受了非人的待遇与屈辱,才被迫留在那里,生在那样的混沌之中,那样的遭遇更该被人怜惜!
但是那样的生活状态与孟胡溪心中所想的男女****完全不同,她不敢想象自己一旦深陷那样的漩涡中意味着什么。在孟苏星的教导中,只有决定要相伴一生一世,彼此忠贞不二的爱人,才能做那样的事,才能有那样的亲昵,才能成就那样的关系。如果被卖去那种地方,她是绝对不能容许自己违背自己的意愿,与自己不喜欢的人那样相处……
孟胡溪不敢再想下去,去那样的地方,她是万万不愿意的。有些恐慌地抓住那女孩的手,有些颤抖地用力在她手中写道,“跑!”
那女孩轻轻抓住她的手,安抚地拍了两下,写道,“别怕。”然后似是想了很久,最后咬着牙在孟胡溪手背上写下一个字:“等。”
孟胡溪转过身犹疑地看着她,见她眼中肯定的神色,与她静默地对视了半响,深深吸了一口气,让自己渐渐冷静下来。突然一想,又好像意识到什么,转身对她招招手,轻轻握了握她摸索着伸过来的手,写道,“溪。”
那女孩对她疑惑一看,突然了然一笑,也抓过她的手写下,“玦。”
两人在那小房间里又待了大半日,到外面天色渐渐转暗的时候,那之前送饭给她们的老妇再一次出现在门外,这一次身后带着两个中年妇人,都是老实木讷的模样,低着头不说话,只将孟胡溪和焉倾玦身上的绳索利落解开,开始为她们换衣打扮。
两人心中一惊,颇有默契地对视一眼,也不动作,顺从地按着她们的摆布行事。待孟胡溪身上的衣服被那妇人脱下的时候,玉白的身体上满布着荆棘一般杂生的青紫伤痕,竟若体无完肤一般,让对面一直注视着她的焉倾玦不禁怵目惊心,有些不忍地扭过头去,不再看她,眼底全是疼惜之色。
孟胡溪见到她眼底的异色,皱眉看看自己身上的伤痕,对她云淡风轻的抚慰一笑,稍稍偏过身去,将她的视线避过伤痕最多的背部。
那两个妇人倒是面无表情的只顾着手中的动作,将二人收拾妥当了,无声无息地退出屋去。不消片刻,那被唤作楚雄的中年汉子从屋外走了进来,对两人来回打量了一圈,摸着下巴满意笑道,“不错,确是清丽佳人。”然后面上一冷,阴狠地将两人一瞪,掉着嗓子有些阴阳怪气地吩咐道,“两个小蹄子给我仔细听着,待会爷送你俩去个好地方开开眼界,要是有人问你们话,你们只管说自己是外地寻亲过来的,行到这儿的时候盘缠用光了,一个小女子无依无靠,为求一日三餐温饱才托我们帮忙寻这样一个安生的活计。”那汉子拖着音调冷哼一声,“哼,爷可是把这丑话说在前头,要是让爷知道你俩到处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就着紧你俩身上的皮!”
孟胡溪一听那话,佯装着浑身吓得一哆嗦,连忙怯懦地点头说道,“是,是,奴绝对不会乱说……”一旁焉倾玦也连连点头称是。
见二人意料之中的乖顺,楚雄满意点点头,对着门外一人呼到,“宋三,过来!”话音刚落,里面就有一人从门后出门,上前拜道,“爷。”
楚雄对着屋内二人一指,“将这两个‘软香’送去易月轩,说是刘爷推荐来的,指名让易大爷过目!”
“是!”那人一拜,起身领着孟胡溪与焉倾玦出门,二人一前一后小心翼翼地跟着宋三从楚雄面前经过,然后沿着那弯曲迂回了庭院过道向外走,此时孟胡溪才真正看清自己被囚禁了近一日的地方。颇为出乎意料的是,这庭院倒是雅致幽静的很,如大户人家日常歇憩的小院,完全不像是做些见不得光的龌龊买卖的地方。
两人尾随宋三刚从那庭院的后门迈出,马上就有两个生面孔的妇人一左一右的将二人的手臂托住,搀扶着进了一架马车里。马车内垫了软实的垫子,两人坐着倒也轻松,只是那两个妇人各自冷面,一左一右地看着她们,让孟胡溪心中有些惶惶不安。
两人坐定,那马车松动了一下,似乎就要走动起来,这时一双手撩起淡白色的车帘,一个汉子探进身子,正是那宋三。那宋三对二人诡异一笑,说道,“方才楚爷在屋里说得话两位姑娘可是听清楚了?”
孟胡溪胆怯地抬起头,对他看了一眼,轻轻点头,焉倾玦也低着头轻声称是。
宋三满意笑道,“嗯,那就好,姑娘都是聪明人,少做那无用的事,对二位也有好处,尤其别委屈了您俩那一身细皮嫩肉,要是弄坏了,也怪可惜的不是。”说完扭头出去,对着外面吆喝了一声,“走!”
车夫一扬鞭,马车哒哒的向前驶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