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练梧苍以为自己即将绝命于对方剑下之时,一道突然而来的灼气却从天而袭,快速将他包裹起来,倏忽间只觉眼前以黑,身子一轻,天旋地转间竟到了另一处地方。
练梧苍四下张望,发现自己此时竟身处一条漆黑小巷中,方才的刀光剑影全都消失不见了,连四周的环境的发生了变化,就像是,瞬间挪移了一般!
被自己心中的想法吓了一跳,瞬间挪移?这不是见鬼了么!驭气努力站定身形,练梧苍再向四周探了一圈,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劲朗有力。
“多谢阁下出手相救,敢问阁下高姓大名,可否现身一见?!”
练梧苍的声音幽幽地回荡在巷道之中,附近人家中传来的几声犬吠,让此时更显寂静。
“阁下若不便现身,练梧苍也不勉强,若阁下日后有需要,随时向在下索还今日之恩,练梧苍定结草衔环相报!”
静待片刻,见仍未有人回应,练梧苍确定那人已经离开,勉强支撑的一口气劲陡然卸下,身子一软,便跌靠在巷边的墙上,又是一口浓血喷出,缓缓失去了神志。
见练梧苍昏厥过去,隐身在一旁的赤文游光从暗影中显出身形,直接飞身过来,立身居高临下地扫了一眼矮倒在墙边的练梧苍,略带讥讽的哧了一声。心想今日被此人坏了事,也不好再去找那金乌,还是回去看好孟胡溪再说,别让两头都出了差错。于是不再多做逗留,捏了一个诀直接化身往客栈而去。
刚进自己的房间,一直守在外面的乔安便察觉到,也赶紧化进屋内,狗腿地围了上来。
“哎呀,主子回来了,可见着那人了?”
见那一双眼都笑眯成一条缝儿了,赤文游光好笑道:“你就这么念想他?那可得让你失望了,今个我还真没见着他。”
“没见着?”乔安苦了脸,“不会吧,您出马还有办不成的事?”
“我已经确定是那人了,只是未曾见到面而已,”赤文游光横了他一眼,面上有些冷,“却被某些人坏了事儿。”
见赤文游光目光一冷,暗暗觉得有些不妙,乔安咽了口口水,有点磕巴地说:“坏,坏事?谁坏了您的事儿?难……难不成,是我?”
“你说呢?你且过来,”向乔安招招手,继续说道,“我问你,我让你瞧着这边的人,你瞧是没瞧?”
乔安见他这样一问,心中一惊,立马转头往隔壁屋扫了一眼,探出魂力一试,心下咯噔一声,立马给吓岔了气,一阵冷汗从脖颈后面直窜上来,说话也不利索了,“主……主子,我……我这真不知道隔屋那人啥时候不见了……”
“你说什么呢?我何时候说胡溪了,我半路遇到练梧苍了,不是叫你看紧他么?怎么,连个大活人你都……”话还没说完,赤文游光突然明白过来,当下瞪大了双眼看向乔安,又往隔壁屋一探,不好!孟胡溪的气息消失了!
直接隔墙扑进孟胡溪的屋中,迫不及待地的撩起被子,床上却早已人去被凉,空空如也,赤文游光攥紧双拳,当下面色冷到极点,双眼一眯,有些咬牙切齿,“人呢?!叫你看着人去哪了?!”
“我我我,神君,我真的有好好守在屋外,连眼睛都没闭一下,真的没察觉到有人进屋,那练梧苍摸出去时我是知道的,但您也没,没说让我看着他不让他出去啊,我见他也没打算劫走月使,就没管他,神,神君,您先别急,说不准月使闲着无聊出去溜达一圈,咱们先找找……”知道赤文游光是真动怒了,乔安语无伦次地把他在神界的尊号都给叫了出来,跟在他身边上百年,还是头一回见他这样方寸大乱,怕是触到他的底线了,这回真要犯在他手里,乔安死一万次也不足惜。
赤文游光松开他的前襟,环视屋内,突然察觉到一股淡淡的妖气还残留在屋内,若有若无。冷哼一声,也不与乔安说什么,直接化身飞遁,朝着那妖气消失的地方追去。
另一边孟胡溪刚从一阵让她周身酸痛的摇摇晃晃中醒来,一睁眼却发现自己头朝这天,被人倒扣在肩头,只觉驮着她的这人身形轻灵如风,一路急速奔走,在屋檐大树上灵敏跃动,像是后面有人在追一般。
突然间明白过来自己是被人劫持了,孟胡溪心中一阵惊慌,直觉便叫:“赤文游光!”话音刚出口,后颈上便是一阵钝痛,将她直接敲晕过去。
不知道过了多久,孟胡溪渐渐从混沌中醒来,迷糊间只觉得眼前有一道明光照暇着,虽不是很利,但终究有些刺目,抬起有些无力的手,遮在眼前挡住那道光线,才缓缓地睁开眼。
眼前的景象让孟胡溪一愣,这是哪里?
圆环形的空间从下而上延伸上去,身下虽然是柔软的触感,却仍然能感觉到下面是坚实的地面,四周围着的可以说是类似墙壁的东西,虽然看着很陈旧,却是木质的纹路,墙壁一直向上延伸,高余十多米,一直探向白炽的天空,不远处的墙壁上,约莫一人高的地方有一个盆口大的圆洞,刚才将她照醒的光就是从哪个洞口里照进来的。
这个地方看着,竟像是一口井,但是又不似井底的湿冷阴寒。孟胡溪正要起身查探,一阵细微的响动却从头顶上传来,孟胡溪仰头一看,只见一个白色的身影从顶上十几米的高处飘然而来,那人衣袂翩跹,如玉般俊美的面上神情清冷,一袭白衣似轻羽般灵俊飘逸,颀长身形裹挟着淡风柔馨一路往下而来,恍若飞仙一般,片刻间便落到自己身前。
那人刚一立身,才发现她已经醒了,似有些欣喜,抬步就往孟胡溪这边踏了一步。孟胡溪一慌,来不及起身,连忙手脚并用地往身后退了几步,只将身子抵在壁上退无可退。
那白衣人见她这般模样,眉头一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双眼,又上前一步,“月使?你这是何……”清悦的声音只说了一半,那人上下打量了孟胡溪一下,确认了是昨天带回的那人,忽然眼中精光一闪,声音中带着几分试探,“你,不记得我了?”
孟胡溪低头看到他白色的衣襟,便知道他就是昨晚劫持自己的人,听他问自己,声音中并未带恶意,便缓缓抬起头,小心翼翼地看着他:“我不认识你。”
“你不认识我?”白衣人眼睛一眯,犹疑地看向她,眸光越发地深了几分,好像在思忖什么一样,自言自语一般喃喃道,“但是你的魂力一点没有变,你……”
似是突然明白了什么,白衣人,猛然一抬头,上下又打量了她一下,面上突然浮起一抹浅笑,缓声说道,“那你可还记得这几天和你一起的那几人?”
孟胡溪听他这样问,更加警觉起来,嘴抿地紧紧的,也不说话,只是用一种不信任的眼光看着他。
白衣人一笑,声音更加放柔了几分,“你别怕,我不会害你,我昨晚上带你回来只是想让你帮我一个忙,并没有恶意,你自己可以想想,我可有伤害过你?”
孟胡溪皱眉一想,此人除了敲晕她,确实也没有伤害自己半分,但仍是怀疑地问道:“我能帮你什么?我连自己都护不住,怎能帮得了你?”
“哦?”那人又轻笑一声,“你帮不了我,是吗?没关系,你不用关心这个,你只要回答我接下来的问题,我自然知道你还能不能帮我。”
见孟胡溪没回话,那人继续说道:“你可还记得这几天和你一起的几人是谁?”
孟胡溪心中一惊,暗想此人难道是要对赤文游光下手?当下便更不愿同他说话,嘴一抿,死死盯着地面,似要把地上看出个洞来。
那人叹一口气,似无可奈何一般继续说道:“你别害怕,我没有想害任何人,你只须回答我的问题便可,我知道了我要的答案,便放你回去。”
孟胡溪一怔,缓缓抬起头,试探地问道:“你这话当真?”
那人见她动摇,更加放柔了声音说道:“自然当真。”
“游光是赤文家的大公子,乔安是他的小厮,”孟胡溪顿下来想一想,又说道,“练梧苍是半路和我们一起的,我不知道他是谁……”
孟胡溪还没说完,便被对面白衣人的一阵爆笑声打断了,看着那人指着她笑成一团,孟胡溪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接下来的话全部没进了口中,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说下去。
“你……你……,哈哈,你,哈哈,你居然真成了凡人了,你连‘光之君’都给忘了,哈哈,赤文家的大公子,哈哈,太好了,原来那是赤文家的大公子……”那人白衣人笑在地上萎成一团,完全不似方才优雅谪仙的模样,笑声竟渐渐破碎起来,愈加的痴狂起来,“你果真忘了,你……成了凡人,哈哈,真好……哈哈哈,真好啊……”
笑声突然顿了下来,白衣人从地上立起,又恢复了先前的仙姿玉立,面上的笑意慢慢敛了起来,神情越来越冷,抬头看向怔在一旁的孟胡溪,突然阴狠一笑,向她跟前踏了几步,一把拽起孟胡溪的衣襟拉到身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双目如灼地怒瞪:“你倒是成了凡人痛快了,可,我的妖元,该问谁要?!”白衣人的话一字一句顿出,每个字都像是浸染了无限的怨恨一般。
这阴狠一斥让孟胡溪浑身一跳,顿时绷紧了身子,也不知道方才是怎生得罪他了,这人说变脸就变脸,现在更是像要吃了她一样,被他一把拽到身前与他双目对视,只觉得浑身都寒了,哆嗦地说道:“什么……妖元,我不知道……”
“哼,你不知道,你自然是不知道了!”恨恨说罢,兀地手上一松,将孟胡溪甩到地上,像是怕沾到什么腌臜东西一样后退几步,眼中厉光一闪,似是有千万不甘与怨恨一般,再瞪了孟胡溪一眼,起身就往头顶上房的洞口处飞去,片刻间就不见了踪影。
孟胡溪见他飞身离去,顿时有些迷惘,这人……怎么发了一阵疯就走了。孟胡溪四处打量了一番,发现这不过十几方的小空间里却是五脏俱全的,各种用度都精雅幽致,身下铺着的是柔软的羽褥,靠着那个洞口的地方,不远处一张玉案安安静静地放置在一旁,上面置着文房四宝,看起来都不似凡俗之物,皆是珍宝美玉制成。抬头望上望去,那高处的洞口透下明亮的天光,似乎还可以看到淡色的蓝天与流动的云朵,空明静远,白霭缠绵。
孟胡溪心中一动,挣扎着从羽褥上起身,身子又定了片刻,确定那来而复走的白衣人不会再回来,便小心翼翼地踱步到那透进天光的洞口旁,慢慢地扶壁向着洞口外探去,只这一望,却让孟胡溪登时惊得说不出话来,只管瞪大了双眼一眨不眨地看着洞口外的景象。
这……这原来是一棵大树啊!透过那洞口可望见周遭是一颗颗巨大的树木,顺着叠嶂群山一直绵延着去到远方,而自己所在的地方正是一棵大树的中心,这棵树估摸着有五六米粗,却被人从中间掏空后,匠心地镂成了一个雅致的住所。
外面的世界绿意盎然,孟胡溪所在的树洞正在山峦凸起的地方,从她所站的位置正好可以远眺群山,此时已是日上当头,云层蒸笼,空气清明晰透,阳光从天上照耀而下,隔着大树的华冠从斑驳的树影中洋洋洒洒而来,透进树屋之中,又是清爽,又是甘暖。
周围的大树密密地织成一块碧绿的锦障,绵绵延延地染绿了群山,与天光云影相叠,将这块不知寂静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林,生生绘成了一幅瑰丽画卷,笔墨浓淡,处处盛放着如天界幻境一般的胜景。
孟胡溪叹息一声,笑竟慢慢地噙上了嘴角,这世上,还真有如此美景呢。回头看看树洞内,见各处巧妙布置,用意匠心,更觉得洞内幽然精致,华巧万端,合该是那仙人住的地方才是。
想想先前愤然离去的白衣人,孟胡溪眉头皱了皱,那人还会回来么?她该,如何从这里出去,从这个透光的洞口爬出去是不可能,而且这个树洞只开到了巨树的中间,下面还有一二十米的高度,就算她身量小勉强从这个洞口爬了出去,可那么高,也是会摔死的罢。看来唯一的通道,这有这头顶上房的洞口了。
孟胡溪守着那“窗户”枯坐了一天,从天光正炙到现在的北斗星沉,那白衣人却再没出现,而孟胡溪一天一夜都没吃任何东西,只觉得饿得头晕眼花了,还没到天黑便有些支持不住,往那羽褥上一委,又沉沉地睡了过去,只料想睡着了便能抵着这有一阵儿没一阵儿的饿。
这样混混僵僵地在树洞了呆了两天,那白衣人却像是一去不回,再也没有露面,到第二天夜里再次被饿醒,孟胡溪四仰八叉地躺在羽褥上,手下明晰的柔滑触感提醒着她正醒着,而肚子一阵咕咕的叫唤,胃又开始饿得痉挛了。
就这样仰着面看着头顶洞口上的天空,孟胡溪突然明白,那白衣人估计是想将他饿死在这。想到这点,孟胡溪心中一阵悲伤,孟苏星与孟出鸾的脸不停地在眼前晃,还有,那赤文游光,似乎也像是在她心里某处扎了根一样,时不时的钻了出来,他流转生光的金眸,他生动温暖的浅笑,他打趣乔安时候的愉悦……一样样地在孟胡溪的脑中转了个遍。
不多时,孟胡溪便在自己虚构的梦境中,迷迷糊糊地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