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翼第一次进入了她的小世界,那是一个明亮而又温馨的小屋,小屋客厅的沙发墙上挂满了美国舞蹈家伊莎多拉—邓肯的舞蹈相片,对面墙上的橱柜里成列着琳琅满目的奖杯、奖章、证书。
蓝翼好像看见它们发出夺目的光彩,可那份光彩在现在看来却有些刺眼,它们就像一根根带毒的玫瑰花刺深深的扎在蓝翼的心里。
会诊室里,那些个主治医师的那句“晚了”仍回荡在耳旁。
她的舞蹈梦,
没了。。。
现在这不光光是她的痛,也是他的痛。
他也在替她痛惜。。。
那种痛虽不及她的切肤之痛,但却也足以让他为之窒息。
“在想什么?”看他手上拿着一个奖杯眼神如迷雾般端睨着,沐橙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只是。。。只是随便看看!”他有些慌乱的放下奖杯。
“那个是我大3时参加中日韩舞蹈交流赛时得的金奖!”她突然开口道。
“这个是去年百花杯,我和舞伴一起跳的双人舞《迷舞》,拿的青年组一等奖。。。”
“这个是大1,参加的大学生艺术节。。。”
沐橙在一一历数着那些过去,眉间淡而无云,就像是在说着别人的过去。
蓝翼不敢看她的表情,只能用耳朵倾听着她的舞蹈历程,她说的似乎漫不经心,但声音是那么的轻而脆弱。
终于可以吃饭了,沐橙看着系着围裙的沐橙,婉约而又甜美,明亮的灯光在她脸颊上一圈一圈晕染开来,先前淋湿的发丝也低垂着,娇美的贴服在脸庞,长长的睫毛上下颤动着,活像一对展翅欲飞的蝶。
饭桌上上了三菜一汤,其中真的有青菜炒香菇,和狮子头。
蓝翼怔怔地瞅着沐橙。
感觉到身边的目光,沐橙抬头与之对视。
“你猜那个侍应生从我坐的这边走到你那边走了多久?”她没来由的问着。
蓝翼似是被问题呛住,在一旁微皱着眉头好像在思考。
沐橙再也忍不住,嘴巴里含着饭看着他那思考者的摸样差点笑喷出来,“不要想啦,是16步!”
“你怎么知道!”
“他走的时候,我数的啊!”
“你数这个干什么?”他不解的问。
“我就是想看看你离我有多远!”她含着饭的小嘴一开一合,眼神如晨间的白雾,但却晶莹动人。
“。。。。。。。”他惊愕间,眉宇紧蹙,不知该说什么。
“其实,我更喜欢这样,肩并肩坐着,就像家人一样!”沐橙感慨着,眸底的颜色也变得幽暗。
——家人。
多么陌生的字眼,蓝翼窥视着过往的记忆,却仍丝毫想不起来到底什么时候和“家人”一起吃过饭。父亲那张永远透着夜幕般的隔阂让他心生恨意,即使在一起吃饭,那张数米长的餐桌也将他们父子之间那些所剩无几的情感拉得很远。
“对,就像家人一样!”蓝翼目视着沐橙,眼底渐渐沉积着奇异的神情。
今晚的这餐是蓝翼这十来年来吃得最温暖的一餐。
虽只是那最简单的三菜一汤,却清淡香甜。
虽只是那只有两三平米的小圆桌,却能拉进彼此的距离。
虽只是那不及他睡房一半大的小屋,却能让他体会到家的感觉。
。。。。。。
夜幕已深,细雨仍旧飞舞着丝毫没有休停的意愿。沐橙趴在窗台,早己在楼下等候的左丘撑着如幕的黑伞紧随在蓝翼身后。
上车后,蓝翼褪去了那精致的外套,露出金边白领的衬衫,圈起衣袖双手交叉至于胸前。借着路灯的辉映,两眼中似乎弥漫着一股清澈的光泽。
一阵急促的手机铃声。
沐橙急忙擦干手跑到客厅接电话,可刚要碰触手机的那一刻,却如触电般抽离。。。
手机屏幕仍在忽明忽暗的闪动着,“阮元振”三个子就像磁石般深深吸附在屏幕上。
又是他。。。
他到底找她干什么?
沐橙再一次痛苦的跌坐在沙发里,脸色渐渐苍白透明。
她不想于“那边”的人有任何瓜葛,那个暗不见底的深渊她再也不想碰触,因为每次的妥协都代表着她即将又要失去些什么。母亲的过往已经让她看到了血淋淋的教育,那一滴一滴地血是肉眼不可及的,它静静地滴在心底最深处,再如细水长流般滴尽、干涸、死去。。。
每每想到这里,都让沐橙心中痛极。
毅然掐断电话,关掉手机。扫去一切阴霾,她实在不想因为“那边”而影响现在的心情。
咚咚咚,咚咚咚。
一段沉稳而有节奏的敲门声。
“澄澄,我知道你在家,是爸爸,你快开开门!”
沐橙怔怔地僵在门口,嘴唇苍白无色,一颗愤懑的心因慌乱的心跳而屏息。
——爸爸——
哼,沐橙不禁在心中闷哼,“爸爸”这个人类最亲密无间的词,相映在她的身上是多么的滑稽与可笑。
咚咚咚。。。
又是一段急促的敲门声。
她还记得上次在阮家,看见他那双鬓的银白,心生怜悯。此后他便后悔不已,因为他眼睁睁地看到阮韦珊那场闹剧,却没有制止,事后也未慰问过她一句,他就是那场阴谋的帮凶。
是他们毁了她的梦,也毁了母亲的梦。
是他,都是他。
“请回吧,我累了!”她淡淡地回道。瘦消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紧握的双手却愤懑地宣誓着她的隐忍。
“澄澄,看在。。。看在念云的面子上,你就先开开门好不好!”阮元振站在门外,声音低哑,颤抖的双手又轻拍了几下门。
。。。念云。。。
多么亲切的呼喊。
但他何曾将母亲放在心上,他带给母亲的只有伤害和欺骗。
。。。。。。
窗外的风雨近似低吼般狂乱,拍打着清透如蝉翼的窗户。
这样的天气,这样的深夜。
“吱嘎——”
沉重的铁门发出生锈般的声音,缓慢地开了一道缝。她没有看他一眼,转身径自的走开。
不是看在母亲的面子,她不会代替母亲原谅面前的这个人,她也不能。。。只因他是一个年迈的老人。原来,她还是仁慈的,并没有外在看来那么淡漠。
“说吧,什么事!”她淡淡地递给他一杯水。
“那我就开门见山的说了!”他直了直身子,好像在给自己增加着勇气。
到底什么事能让他这么难以企口。沐橙看着面前的那个人,他好像比上次看见时又老了很多,不仅斑白的银丝爬满头顶,那双眼也不像从前那么迥然,而是多了一份窘迫和疲惫。
“阮盛。。。阮盛的资金链出现了严重的断层,如果再没有资金来填补空缺,阮盛这次。。。这次会在劫难逃,可能。。。可能会宣布破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