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断头崖。
断头崖是裘山以北的一座峭壁，因多年以前被雷劈中，从裘山分离开来，犹如裘山断了头部而得名，孑然独立于此。断头崖与裘山之间约有三丈远，先人曾建了一座吊桥连通两边的悬崖，吊桥下方是万丈深渊。
吊桥通往断头崖的洞穴，此乃先人凿出来的。从吊桥上往断头崖看，能看到崖壁上被凿出了十多个大小一致的方形孔，其中一个方形孔内，依着一个纤瘦的人。
小狼裘被六个人围住，押送往前，走在吊桥上摇晃不已，小狼裘被押走时穆泓告诉他不得反抗，她会还他一个公道。于是一路过来，小狼裘都显得格外安静，直到走在吊桥的边上，小狼裘吓得双腿发抖。
穆植欢倚在方形孔边上，脚下是深不见底的悬崖，望向头顶的吊桥，喊道：“哟！这不是小狼裘吗？怎么要来给我作伴了？”穆植欢每说一句，洞口就传出一遍回音。小狼裘发出啊啊啊的叫声，想要挣脱开六个人的按押，但无济于事。小狼裘的手被捆住后，身子被推向前，脚却蹬住地。显然，对于高处，他害怕。
穆植欢走向方形孔的另一端：多人看守的铁门，哼着小曲，倚在铁门边上。“小哥，我渴了，讨口水喝呗？”
门卫打了一个长长的哈欠，连夜看守让他困倦不已，极为不耐烦，“你他丫的闭嘴！”
“那我尿急，怎么解决？”穆植欢伸出半张脸。
门卫将手中的长戟挥向铁门，穆植欢猛地往后跳开，见门卫半虚着眼睛说：“一会要喝水一会要撒尿，告诉你，老老实实在里面呆着！“
“得，得得得，那我就在这儿撒了你可别怪我。”穆植欢说完撩起衣摆，解开裤腰带，门卫又打了一个哈欠，晃了晃脑袋，使劲眨巴眨巴眼睛。
不一会，门卫只觉便传来哗哗的流水溅地声，回头一看，这厮竟在铁门口小解！门卫未来得及说话，隐隐从头顶断头崖的入口传来小狼裘的嘤嘤叫声，不一会，几个寨上的兄弟便押着小狼裘来到了断头崖。
断头崖内，漆黑一片，只有微微的火光，一座悬崖被掏掉了一大块，火光照耀下依稀可见盘旋向下的石阶，石阶的旁边连接着十几个透着微弱光辉的方形孔。进了崖洞，小狼裘喘着粗气，踏实了许多。
“这是怎么回事？小狼怎么被你们捆着？”
“别提了”，押送小狼裘的人从门卫手里拿过钥匙，打开了穆植欢旁白山洞的铁门，“缙王发话，让把小狼抓起来，今天小狼可是糟了罪了，被怀疑说是杀害老母的仇人。”说到这里，原本安静的小狼裘试图挣扎，身边的人押得更紧了。押送的人打开铁门，将小狼裘推了进去，用一根长而粗的铁链将门锁起。
然而，小狼裘的手还被绳索绑在身后。断头崖一边是众人把手的铁门，另一边则是万丈深渊。小狼裘往深渊那头走了几步，初晨的阳光还未照及峭壁内侧，浓雾从洞口扑了进来，寒气逼人，小狼裘回忆起刚在在吊桥上的场景，不禁后退了几步，靠在铁门上，回头凝视着看守的人，熟悉的面孔在黑暗中模糊不清。
眼前的火把映在小狼裘漆黑的瞳孔之中，黄色的火苗不时飘出飞舞的灰烬；方孔外是时而浓烈时而缥缈的雾层，等到雾散去，能见的只是另一端黑色鲜有青苔的悬崖。
“最神奇的是什么你知道吗，昨天是新月，普陀寺正准备为老母作法，小狼裘突然化作狼人跳上了屋顶！今天寅时，我们送老母下葬的路上，小狼裘居然能开口说话了！这要不是青云寨的弟兄谁能信？这不，赶来送老母的村民一个接一个说是小狼裘杀死了老母，缙王怕出事，这才让我们把他抓起来关到这里。”
押送的人正在为看守断头崖的人讲解事情的来龙去脉，然而送葬一行人已经行至若水洞，后方还跟着百余村民。那边讲的已然是另一种事发缘由。
“据说昨日新月，普陀寺的高僧正要为老母作法，结果狼妖突然冲进灵堂，还好穆寨主武功高强，用他的双锤把狼妖制服，法事才得以顺利进行。”
“什么狼妖，就是人，还是个会演戏的人，我们当初都被他骗了，什么不会说话都是假的，老母一死他就暴露出了马脚，穆泓少寨主还护着杀害老母的罪犯！瞎了眼啊！”
“今天早上在映月湖，狼妖还要吃人哩！就是他，今天差点被狼妖吃掉！”
……
“穆寨主！”上百余人身着素白色的衣衫，在普陀寺僧人的带领下三叩首，一群粗布麻衣的人拦在了穆久天的前面，这画面，竟成了青云寨的人同裘山周围的村民朝这几个人的朝拜？
缙王随行的几个侍卫从队伍边侧冲上了前来，“来者何人！竟敢对缙王无礼？”
缙王叩拜完第三个响头才缓缓起身，招呼道，“你们仨，下去，几个平民能奈何老子？”
穆久天皱了皱眉，小狼裘是抓了起来，但队伍后方依旧议论纷纷，这下倒好，竟然有人来拦老母的去路。“来人！敢对老母不敬，抓起来！”
穆峰走上前，“爹，先听他们如何说。”
挡路的粗布村民扑通一声跪在地上，要穆寨主为老母的在天之灵主持公道。“我们一家人曾经身患重病，是老母请人来将我们治好，这条命都是老母给的，但如今，老母死得冤屈，入土之前不将狼人处死我们就拿命挡在这里！”
穆峰问，“你们凭什么一口咬定是狼人害了老母？”
“穆寨主，我听说昨夜狼人的血腐蚀了螭吻骨，当年老母为我治病时我见过老母脖子上的螭吻骨项链！但是狼人来了以后，我再次见老母时她的螭吻骨项链已经由金色变成了黑色！”
“一派胡言！”穆泓捏紧了拳头，眉头紧蹙，拨开穆峰质疑道，“老母的遗体是我亲眼看着放进棺椁的，螭吻骨金色发亮，根本没有你说的迹象。”
“不信，你们大可以现在看看老母的项链！”挡路的人回头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另外几个人便突然发了疯似的冲向队伍中间老母的棺椁。“日了天了！”缙王紧紧握着山羊胡子，“拦下来！此等大不敬者格杀勿论！”
“不可杀，裘山百姓是我穆家之亲，不得伤及分毫！更何况老母尚未下葬，不得见血，否则将有血光之灾！“穆久天惊呼道。
然而话音刚落，挡路的领头人从腰间拔出一把匕首，穆泓忙摊开手臂让父亲和弟弟退开，却听到领头人说道：“我敢拿性命担保，我所说的话句句都是真的！螭吻骨已经变黑，我只能以死证明。”说罢，那人将手中匕首一挥，血液飞溅到穆泓的孝衣之上，鲜红刺眼。
“血光之灾！”“老母是被害死的。”“不除狼妖难平民心！”……
百余号村民扑向老母的棺椁，要看事实是否如此，青云寨不敢对村民轻举妄动，却拦也拦不住，一片混乱之下，老母的棺椁竟然被掀了开来！干枯的容颜安详的面貌，想一桩古木静静躺在乱麻之中。其中一人将老母的遗体扶起，衣领被拨开，“是真的！”只见老母的脖颈处黑色已经蔓延至脸颊，原本应该呈现金黄色的螭吻骨却犹如黑色墨迹缠绕在枯老的皮囊周围。“他说的是真……”
话音未落，一把长刀不偏不倚砍向了那人的喉咙，鲜血喷涌而出——“谁对老母不敬，杀，无，赦。”
霎时间，若水洞中溪流潺潺，鸦雀无声，只见一双布满血丝的桃花眼，一把布满血迹的红木偃月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