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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7章

李文、赵说往村坞中催兵接应,那知皆被居民趁天下雪,假与聚饮致醉,收其器械,谋杀将尽。其不吃酒并醒者,皆空手逃命,路上遇着文、说,告以其情。二人大惊,急引本部复回,报知李特。特大悔曰:“吾不听阎式、杨褒之劝,果有此失,如之奈何?”李流曰:“李荡、李堪必然来救,可急杀出相合,又作道理。”谁知二路之兵尽被张龟、张兴等战住,不能得进。李文、赵说保李特冲出,被徐举、何冲拦住。文、说冒死突杀,被左纪、徐举各刺一人落马。李流知事势不振,与任回、任道、上官晶等马膊相挨,死战夺路而走。李特先冲出阵,罗尚看见,跃马截出,大叫曰:“无义贼徒,今欲走往何处去?”李特见尚自来,亦抢进思要擒之。二人交马接战,才十馀合,忽见喊声大震,一员猛将如飞杀至,乃襄阳前部先锋孙阜也,手执长枪,直进阵中,如入无人之境,刺死流兵,纷纷倒地。遥见罗尚与李特亲在交战,赶去相助。三合之中,一枪将李特打于马下,兵士抢向前去执特捆之。流民见特被获,悉皆丢械奔散,官兵大胜,斩首五千馀级。李流与上官晶、任回等遁走,合聚李荡、李雄奔往德阳而去。又被何冲、孙阜等追至,乃逃入赤祖山,以聚流党。孙、何二将至德阳,攻破其城,擒斩骞顺,又陷塾江,斩守将王回。李让大惧,会任臧、骞硕退保涪城。川民见特大败,皆生疑贰,归正罗尚。尚遣张兴等五将,引兵攻贼毗桥旧垒,斩流将上官囗。张龟劝尚乘势尽剿流民,遂进击赤祖山。李流等惧其锐气正盛,转奔少须,官兵又随后追之。李流见兵将近,一面遣人催李让等救应,一边率兵阻截追兵,不容官兵入境。罗尚知有准备,亲率张兴、张龟、贺仁又至,结阵于途,以伺征进。李流曰:“若有一人因其兵马初到,扎营未定,奋勇击之,可挫彼之锋矣。”李荡谓李雄曰:“吾父奋起白衣,兼并六郡,一日被其所执,此仇不共戴天,岂为子之所可忘报者也?汝与叔父紧守营寨,吾当拼命死去被住一阵,幸而得胜,吾再与弟秉心效力,则父业或可望也。成败皆在此阵之中。”言讫,绰刀上马,奋勇杀入官军阵内,砍得人头乱飞,血染沙红。黄訇挺戟抵战,只一合,被李荡连头带项砍翻下马。何冲看见,横刀赶来敌住,二人各逞雄威,奋勇大战,斗上了三十馀合,未分胜败。只见孙阜捻枪从旁杀至,李荡力敌二人,并无惧怯。罗尚喝诸将并力向前,李荡心慌,被何冲一刀砍中肩膀,翻身落马,孙阜再加一枪,李荡死于阵中。何、孙二将乘势冲进李流大阵,流兵披靡,遂走入少城,紧闭不出。思念李荡战死,放声恸哭,设灵拜祭。

次日,罗尚进围少城,李流叫民上城守护,众皆不应。李雄曰:“人心变矣,此城不可守也。”至夜,引其旧党冲出,奔往广汉而去。罗尚遂入城安抚百姓。李流等走至广汉,复有众二万馀人,李雄与众议推李流权为益州牧,以安军民。李流曰:“不可,弗若举兵归朝,以全身家,不比父兄在日也。”李雄曰:“今有城可据,有兵可令,有粮可守,何出此言,而自以身投于鼎镬也?”流曰:“今我兵屡败,战将连丧,辛冉聘来何冲为将,誓欲克复城池。又有宗岱、许雄、张龟为助,吾恐军民落胆,兵至城下,必生内变,事同少城,再无可投之处矣!欲保族众,其可得乎?”李雄曰:“叔父之言差矣。我等杀伤官将,占据郡县,害逐守臣,虽降能免不诛乎?昔汉高祖与楚霸王大小四十馀战,阵阵皆败,后来九里山前一阵,竟收全功。大丈夫正宜死中求活,以成大事,何为一败即馁志气?设若降仇,就如笼中之鸡,任其宰烹,欲生无路矣。”流曰:“吾实惧荆、梁二州兵至,难与为敌,何冲、孙阜皆骁将耶!”李雄曰:“辛冉老贼倚何冲之勇,不约众兵,独自先来,今当誓死杀他一阵,若破何冲,则后来官兵,亦不敢轻进,即我众亦皆胆壮而心志可坚矣。”李流不答,低首沉吟。雄曰:“今兵士虽少于往昔起手之日,而实战精勇过之,叔父何前壮而后怯,不奋下一令而默惧乎?”流曰:“吾固不怯,恐众不用命耳,汝试激而行之。”李雄乃出召流党,谓之曰:“昔因亡命,与众同入川蜀度活,吾父子叔侄,皆因汝等不肯还乡,致与大国兵连祸结。今吾一门皆为侠义伤身,气势中否。今吾叔父虑众胆怯,恐弗效力,意欲出降。我再思之,先日若此抗违朝命,拒敌官兵,脱一便降,汝我亦皆是死,汝等立意如何,须明言之,待吾好决。”众人曰:“昔年将军一家不顾其身,而为我等出死力以延残喘,今日至此,敢避其死乎?情愿舍生拚命,与辛冉决一胜败,以报甸长之恩。若还得胜,即天之不绝我等也;设有不幸,当效田横之众,附冢而死,以明大义,岂肯自投罟网而降仇乎?”李雄听众所言,知其可用,即奋臂大呼,贯甲执锐,与上官晶当先欲出以冲辛冉。凑遇冉兵适至,将要围城,李雄大开城门,率敢死士千人,号呼首先涌出。辛冉未及成列,流兵鼓噪,冒死直入军阵,无不以一当百,砍得官兵纷纷乱倒,叠叠交横。何冲恃勇,往来乱杀流兵,却好李雄至,与冲相撞,交锋二十馀合。阎式、杨褒自外招集散亡来到,遥见城下大战,忙杀向前,流兵声势大振。辛冉被上官晶刺中一枪,却得刘并救住。杨褒冲至城下接应,见何冲与李雄死战,慌忙取弓拔箭悄地射去,正中何冲小腹,翻身落马,值罗兵到,费深杀至,救得何冲,冉兵大败。李雄、上官晶等极力追去,冉兵退四十里方敢立足。计点人马,折其三分之二。何冲至寨而死,辛冉伤重将危。李雄收兵入城,李流亲自出接,抚雄背曰:“吾有眼无珠,几误乃事,不知英雄即在我家,何惧敌人哉!”乃设宴贺喜。次日,罗尚欲待进兵,探得何冲死,冉病重,宗岱有疾。尚势孤,退还少城。李雄见尚退去,不知何故,使细作往探,回报宗岱病重,回至途中而死。辛冉疮甚不能起,何冲已亡,故此退去。李雄听言大喜,谓叔李流曰:“今四处兵解,冉、岱若死,罗尚单弱,料难再举。我兵切败,粮食无给,汶山密迩此地,太守常深乃无谋之辈,假侄精兵万人,夜半至其城下,出其无意,一鼓下之此莫测之机也。得此一郡钱粮,则又可以立事矣。”李流从之,雄乃悄地而起,一夜一日行三百里,至汶山界上。正值黄昏,遂令众皆饱食,裹粮衔枚而进。三更至其城下,竖起云梯数处,上官晶李国、严柽、王达首先扒上,众军士从之,比及守城兵士醒起,悉被所杀,打开城门,李雄将兵径至府前。常深知城已陷,与子常松带家眷望南而逃。常深当先向前杀去,不曾顾后,家眷俱被严柽夺擒而去,深乃单马奔少城以投罗尚。郡丞王怀请降,李雄止喝不许杀掠,次早出榜安民,众皆喜悦。雄留李远将兵五千镇守,自带钱粮一半,新降兵士万人,唱凯以还广汉。川中父老辈有诗曰:

经乱衰翁居破村,眼中何事不伤魂。因供寨木无桑柘,为募乡兵绝子孙。

倍似平宁征赋税,未尝晓夜略安存。至于鸡犬皆星散,十处人家九闭门。

第五十三回 李国设计夺汉中

话叙李雄因败弱之势,又得复下汶山,资其钱粮、兵马,军威复振,还至广汉。李流见雄得胜,心中大喜,谓李雄曰:“不意今日否中生泰,复得城池,皆汝之能,可谓克肖父兄者也。”雄曰:“赖庇叔父威福,诸将之力耳。”流乃宴谢众将而散。此时罗尚退兵少城,闻知流贼又并汶山,欲待去复,虑阎式、上官晶有谋有勇,与徐举等议曰:“叵耐李流复妄肆无忌,又夺汶山,理合征之。但彼新破何冲,众心已壮,不若乘此东取涪城,再行计议。”举曰:“此论极善,可即便行。”尚乃率兵径趋涪水。李让、任臧因新败粮少,退走于郫城而去。罗尚入涪城安民,库中钱粮无毫留贮,兵士饥甚。徐举献谋曰:“我兵攻东,则贼兵西掠,我等取南,则贼又北寇,似此战无了日,地不得宁,人不得息,祸根终不断也。今此郡青城山中有一豪杰,乃汶山人氏,姓范名长生,有粮数万,富多金帛,谋深有勇,辖下有壮士、土兵数千,为一方大户保障首领,流贼闻名远遁。小将愿往说彼合纵平寇,使君大人以兵前攻,吾与长生绕出其后,可取汶山犹如反掌,那时贼徒独据广汉一城,无能为事。使长生镇守涪城,小将镇守汶山,使君坐镇成都,不过半年,李流成擒矣。若得两川平定,君之功绩,超出于古,岂不伟哉!”罗尚以为徐举意在要求汶山太守,故设此谋,成则彼得为太守,败则罪及于己,不从其议,乃难举曰:“以吾数处之兵,尚且不能即胜,岂以一介村夫,而能胜于何冲、张龟、刘并、田佐、曾元等人乎?此迂谈也。”举乃大愤曰:“懦夫非成大事者,不听吾言,终久祸将及身矣。”小军知举言,报知罗尚。尚欲罪举,无过可指。忽日举又进言曰:“昨者李让、任臧亦是枭獍贼徒,望风遁去,不敌吾兵者,其必有复来之心,当预防之。”尚曰:“汝何多虑之甚也?彼见李特被擒,连斩数将,畏吾如虎,闻影逃走,势所必然,自有主见,非懦夫之所知也。”举听尚言,好意成恶,气得半晌不能言,乃徐曰:“使君既不从仆之过论,仆请自立一营,倘有缓急,好相救援,免遭贼人暗算,君意如何?”尚欲因其自去,好罪责彼,遂从其请。徐举分兵五千另立一寨,日夕亦甚防备罗尚,恐其加害。

李让在郫城探知举、尚不睦,欲复涪城,只愁粮少,使人往广汉问李雄乞粮应付。雄遣阎式押粮,自带精兵往助。雄等至郫城,李让接入,共议进取之计。阎式曰:“且自从容,须要细察徐举、罗尚不合之由,然后用计,于中再行间谍,方可成功。”让从之。使人访探其因,数日不得的实。忽被赵诚捉得尚兵一个,带至城中。阎式命军中赏赐其兵,问曰:“罗使君何故与徐参军构隙,致不和睦?”兵曰:“某乃罗使君部下亲随,特为徐参军之故,在外体察,恐其异心耳!此事还是罗爷不是。徐参军劝其交聘范长生共复汶山,心中欲思乞为汶山守,故此互生疑贰,徐参军实忠义之言也。”阎式曰:“怪见徐举使人召我攻打涪城,缘此故耳。我兵新败丧主,锐气正挫,是以未行耳。”李雄曰:“彼乃罗尚之卒,何可以密谋对他言之?既已漏泄,不可留矣。刀斧手,与吾推出斩了。”阎式曰:“不可杀了,只宜监在军中,待破涪城,放他便是。”雄恕其死。小卒不知是计,伺夜潜逃出城,将其事报与罗尚知之。尚怒甚,遣常深往举营责以大义,徐举不知所出,心中恐怖,谢深送去。阎式见小军逃走,知可行计,乃请往徐举寨中试说之。李让依其言,遣式行。式至举寨,说曰:“罗尚老悖,不重贤良,弗能用公嘉谋,反欲思害于公,此匹夫之为,何足与谋大事?吾甚为公虑焉。今益州公遣仆来告利害,愿与公共举两川,事成之日,愿倾国以听之,不但汶山太守而已。”徐举见式所言,悦而从之,放火烧营,乘夜奔至郫城,与李雄、阎式同至广汉。李流见说徐举归投,即率众头目出廓迎接入城,慰劳宴款,拜为行军副总管,同往教场观兵。徐举曰:“吾观诸将与兵士,足可为用,霸业无难,所欠者粮耳。”流曰:“此地久经征战,人多奔徙他州,官穷民敝,粮实无措,如之奈何?”举曰:“昔日孙伯符起事,得鲁肃指囷,竟成吴业。今范长生豪侠一方,若往求之,数万粮米,可不劳而得。吾请往说此人,告以罗尚之贪、百姓被虐之故。得彼听允,出粮以益吾军,则大事可谐矣。”流喜,乃备金宝礼物,使杨褒随徐举往说范长生。

举至青城山,入见长生,送上礼币,告以求粮之事。长生坚执不受,再拜辞谢曰:“吾乃是清高自守之士,若以粮米益渠,则成万世骂名矣。”举曰:“罗公贪而且酷,刻剥民脂,所以各郡响应,愿从李益州。今被宗襄阳、许梁州等路来,益州体赢徐子之行,不忍害民,挈兵遁避,误被所获,遂至垂败。今川民咸念其仁,愿从守死广汉,以免罗尚之酷,遂复夺汶山,兵威再振。兹为不肯扰民,致军粮竭。闻先生高义多囷,故遣仆来告,望施春泽之濡,济广汉之军,即所以济益州之名也。”长生不为动。杨褒曰:“徐副总为罗成都之参军,先生之所知也。以罗公残刻百姓,谏劝触怒,妄欲加害。亦念吾李益州仁心感众,义气动人,故此相归,欲共救民于水火也。吾虽关外流民,粗知大礼。今晋朝大乱,两川终失,先生肯出,抑可以振南阳之绩于青城之起。脱若坚拒不与,流众情极,率郫城、汶山、广汉之众,三面迫之,恐先生虽得清名,而高誉顿挫矣。”长生曰:“大丈夫威武不能屈,据子之言,是欲胁吾从汝也。”徐举曰:“不然,吾亦晋臣,岂肯陷于不忠也?但国朝失政,有功无赏,有罪不嗔,虽奋死沙场,亦惟付之落花流水。先生不若因而从之,更有仁义之名,久远之誉。倘或王川,亦一时鼎足之师侣也。”长生不得已,乃出粮以给流军。李流得粮,乃议复取涪城、少城二郡。范长生曰:“不可争此空城。今罗尚新复,必要力争,且尚之兵粮,皆取给于犍为。犍为太守李苾乃是文官,素不知兵。若鼓行而东,唾手可得,则又断成都一臂矣。”李流大喜,命李雄提兵去袭犍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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