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觉睡得足质足量,直枕到第二日清早日上竿头,晓曦才在晨鸟的鸣叫中悠然醒转过来。
没有梦境干扰,没有夜起,甚至连被人从丞相夫人的寝室挪回自己房间床榻上的这个过程,晓曦也完全没有印象。
呆滞地看着周围木栏雕花、珠帘屏障的古色古香。晓曦认为或许是灵魂与这个身体都在前一天的折腾中损耗良多,所以急需要用妥善全面的休息来调整吧。
好在,此刻她已然完全恢复,整个人焕然一新的感觉。
对于“穿越了”这个事实,虽然意识里依然感觉不真实,但心理上也算接受了。
她从来都是个入乡随俗顺着日子过的人,有着再辛苦再难熬也一切向前看的乐观精神。加之小时候随着父母工作的变动,早已习惯了四处迁徙,对于环境变换的适应能力很快。
听见帘帐里面的动静,仆从们知道小主人醒了,遂撩开纱帘。
晓曦坐在塌上,由着她们给自己一层层套上衣衫,完后迫不急待地梭下塌,汲上鞋,想要去外边走走看看。
昨天初到此地,便闹出了那么多状况,根本还没来得及好生瞧瞧这宅子的样貌,如今既然要在这里常驻,第一个还是先把环境熟悉清楚罢。
怎知一老妪却忽然从旁杀出,拦上前来,止住了她。
“小姑囡囡,您这是哪里去?来来,先把汤药喝了。”说着便从旁端出一副黑乎乎的药浆,顶上还冒着热气儿。
晓曦一看,原来是昨日衷心耿耿的老仆人,此刻亦知道了她的姓氏,她便开口推脱道:“项妪,我身子从没像今早这般感觉爽利过,想来应是全好了,不用吃药。”
项妪深知她脾性,坚持说:“那也得喝了妪手上这剂,巩固巩固才好。”
晓曦瘪瘪嘴,也懒得跟老年人一般见识,端过药,“咕嘟咕嘟”一口干了。然后将碗往边上一搁,接过仆从递来的白巾擦了擦嘴。
“闷死了!我要去园子里透透气。”晓曦嚷嚷着。
既然前身是个冒失刁蛮的主儿,她也不用收着性子了。
项妪见她药也喝了,便笑着摇摇头放了她走。这小主人全府上下没几个能治得她的,可好歹她却独独能听进自己的话,也不枉看着她一点点长大所付出的心血。心中一软,便转身从挂上取下一件绒面氅子,追上几步喊着:“小姑囡囡啊,披上点东西,妪陪着你一块儿,当心返了病气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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晓曦住的宅院在整个丞相府内院的西北角,内有起居室一间,会客室一间,两间挨在一起的下人房,和一间小厨。院坝内有花坛凉亭,以及一方养了些金鱼儿和小乌龟的浅池。
项妪拦着晓曦,不许她走到宅院外去。因为丞相夫人下了禁足令,要她病好后呆在自己房里闭门思过,不准她在府里到处乱晃,免得又桶出什么篓子。
晓曦便把自己方圆内的小领地踩了一圈又一圈,郁闷得不行,难不成自己要在这百无聊赖屁大点地儿的院子里待上十天半个月不成?
她叫项妪给自己搬了个小塌,搁在院子里,一边投喂小金鱼儿,一边打发时间。
总不好一直这样吧?
要不然把项妪叫过来聊聊,看看能不能打探出一些情报,或者这大宅子里的八卦也成。
正这般算计着,却突然有下人来禀报说有人带了手牌来求见。
项妪将手牌接过,看了看,然后对晓曦附身禀道:“是阿厚。”
阿厚?这又是谁?晓曦心里犯嘀咕。自己被丞相夫人惩罚应该是阖府皆知的消息,谁这么大胆敢在这当头来求见自己?
会是什么事?又到底要不要见呢?
晓曦只是犹豫了一瞬,转而她朝着项妪点了点头。
因为她实在太无聊了。这小姑囡反正是个荒唐任性的主,待会儿聊着稍有不对佯装生气把人轰了便是,不怕见。
项妪将手牌揣在腰封的袋口里暂时扣下,吩咐来通报的下人把人带进来。
不一会儿,院门处出现一个青衣男子。
随着他越走越近,晓曦发现竟是一个少年,年龄约摸十七岁上下。
来人径直走到院中晓曦的坐塌边约摸一丈开外,站定后行了个礼,拊掌禀道:“见过小姑囡。”
晓曦两眼晶亮,认真上下打量他一遍,同时嘴上也不忘了招呼:“你怎么来了?”语气轻挑,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
“早上进来府中,听见张管事无意中提到小姑囡昨日落水染病的事,心中急切,便赶忙过来看看。”少年答道。他一直低着头,眼神至始至终也没敢抬起来直视晓曦一眼。
晓曦心中有了数。这是一个地位比自己卑下的人。且此人不住在府里。
再仔细看下来,觉得这少年有些面熟,但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当然,绝不可能是现世。
……或许,是和前世某个结识但不相熟的人长得有点像吧?又或许,是自己见过的某个韩国男演员?
为什么是韩国男演员呢?因为此人长了一双细长的丹凤眼。他的鼻梁挺拔,面容秀气,除了皮肤有点黑以外,其实还算小帅。
这种容貌在韩国娱乐圈偶像派定位下好好包装,是能经营下去的。
晓曦“哦”了一声,心中开始想念着金希澈、张根锡、李明浩之类的,将头转到了一边去。
“晓曦可有痊愈了?”名叫阿厚的少年见她不搭理自己了,于是抬起不确定的眼神,轻轻瞄了塌上的少女一眼,问道。
“甚好。”晓曦回他一句,也不再看他,继续喂她的鱼。
院子里安静极了。一阵春风吹过,只听见冒出新绿的梧桐树叶拍打间发出“沙沙”的细碎声响。
少年有点不自在,双手交握,指尖摩挲着。终于他忍不住出声道:“晓曦,别喂了,鱼儿不识饥饱,有食便食,会撑死的。”
咦?发现他两度叫自己名字,又不同于那些下人,似乎与自己更亲近些。
有点意思,还敢半路打岔?
晓曦转过脸来盯着他,阴沉道:“管^你%屁@事¥啊!”
她自己照过镜子,对于自己的容貌有着清醒的认识,臭美扮靓这辈子是无望,也就吓唬吓唬人罢了。平淡的五官乏善可陈,但横眉竖目的时候却有着一股子戾气,看来是此前主人相由心生所致……
名叫阿厚的少年果然被吓得一缩,闭上嘴不敢再说话。
晓曦却笑了,她心中忽然有个想法,察觉可以利用此人安稳度过接下来的无聊禁闭时光。
“阿厚啊,”她变脸跟翻书一般笑容绽放,“我托你办一件事情,好不好?”
“什么事?”少年忙问道,看似殷勤,却一脸戒备之色。少女虽说在笑,可是那笑容却让他浑身发冷,脊骨嗖嗖得窜凉气儿。
“也没什么,你这几日过来的时候,顺便给我带两册书吧,最好是本朝的风俗杂志或者人物志什么的,我这几日养病,也不好四处行走,就麻烦你多走动几趟咯。”晓曦一脸讪笑,那样子哪里是在拜托人做事情,根本就是“你不答应便走着瞧”的表情。
“书册?”少年倒是颇为意外,神色放松了不少,他疑惑地问道:“晓曦你可会识字?”
“废话!你不会给我挑图画多一些的啊!”真是个老实人。晓曦心里暗笑。
少年胆战心惊地被她那么一吼,赶忙应了。
晓曦便向他挥挥手:“若是没别的事,便自退了去吧。”
“此外求见,还有一事……”少年听她下逐客令,赶忙一步上前,但欲言又止。
晓曦便懂了他的意思。她转头向一边恭立的项妪交待道:“项妪,你去吩咐一下晌午的饭菜,叫厨房不要做的太咸,另准备几样精致的小饼,下午饿了我会吃。”
“诺。”项妪一福,从腰间取出手牌还给阿厚,遂转身带着旁边几个侍立的下人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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见庭院里撤的只剩下他们两个,少年紧一步来到晓曦的塌边,竟然当着她的面半跪了下来。
他向着晓曦伸出了双手,整个摊开来,似乎在索要什么的样子。
“晓曦,把匕子还给我,让我带出去府去吧。”言辞切切,一脸恳求之色。
匕子?我抢了他的东西不成?晓曦暗忖着,心头响起了拨浪鼓。果然又有情况发生!
“什么匕子?”晓曦看着他修长但指尖磨得有些脱皮的手,做出一脸毫不知情的无辜。
“晓曦,别闹了!快还给我!”少年急了,言语中竟然不知不觉地加重了几分。
“弄丢了。”晓曦摊手。
“丢了?何时丢的?丢在哪里?”
“我怎么知道。”晓曦吐了吐舌头。
“晓曦!”少年竟急得低吼一声,情不自禁一把抓住她放在身侧的手腕,“不要骗我!”
“谁骗你了?是真的丢了!”晓曦一惊,这两人之间的关系到这种地步了?可以背后里拉拉扯扯,他到底是什么人?
手被握的生疼,晓曦憋着股劲儿将他狠狠甩开,“放手!”她怒气冲冲,横眉竖目,活像一只小老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