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儿在医馆的里屋设了床铺,用屏帐隔开,让那位青年暂时在那养伤。小蝶照看得很勤快,给青年换完药后,还经常陪他聊天。青年的话不多,大多时候是听小蝶讲述京城的事情。他来京城应该不久,所以对很多事情感到新鲜,小蝶讲述得绘声绘色,他听得甚是有趣。宁儿在行医的间隙时也常过去查看青年的伤情,偶尔亲自为他敷药。在饮食上,宁儿为了增进芷薇膏的功效,搭配了有补血健体功效的食膳让青年食用。在宁儿和小蝶的细心照料下,青年康复得很快,有几次想要下床行动,但宁儿担心新肉还没有长实,劝阻他再等几日。
青年的身份还是个迷,好几次青年望着宁儿想要说什么却又犹豫了,宁儿也没有追问,她相信自己的判断。这样过了几日,一日黄昏忙完手头的活,宁儿进屋,发现青年静静地站在窗前望着窗外的夕阳,他修长的身材在屋内的地面上投下长长的影子。青年转过身来,他半边身子被夕阳染成暖黄色,金色的眸子熠熠生辉。看到宁儿,青年眼里闪烁出一丝喜悦,然后踉踉跄跄地朝着宁儿走过来。虽然还有些不稳,但已然能够行走了。他在一臂开外停下,欣喜道:“宁儿姑娘,看,我的腿能下地了,能走动了。”
宁儿也为他高兴,但知道他现在行走还会疼痛,所以才步伐不稳,便道:“现在走动可能还有些疼,但再过几日,应该就能正常行走了。”
青年点点头,眼前的女子不仅长得像仙女般貌美,心肠也好,他满怀感激:“宁儿姑娘,你不问我身份和姓名,就帮我医治,又收留我在这里疗伤,我不知该如何报答你这份恩情。”
青年说完又望着一旁的小蝶,双手抱拳道:“也谢谢小蝶姑娘一直细心照料我。”
青年现在的样子与刚进入医馆时的狼狈样子截然不同。宁儿找王府的张主管要了套适合青年身高的衣物给他换上。虽然是府里仆役的服饰,但胜在干净合身,青年本身又气质高雅,容貌俊朗,只是这样普通的打扮,整个人的风采就出来了。他显然是出生大户人家,言谈举止大方得体,表现也比实际年龄来得稳重。宁儿觉得他既然不提自己的身份定是有难言之隐,但这几日下来观察下来,不像是个坏人。特别是他那奇异的金色眸子,清澈又柔和,不是心灵纯净的人,不可能有这样的眼神。宁儿犹豫要不要按计划跟赵大哥提这人的事,他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如果赵大哥询问肯定会让他为难,不如等他伤好了让他自行离去吧。
晚上,宁儿在一旁准备明日所需的中药,小蝶帮忙打下手。青年望着烛火,轻轻哼唱起一首歌。青年唱的显然不是汉语,两人没有听懂歌词的意思,只觉得这歌声意境深远富有变化,青年的嗓音低沉悦耳,两人不禁听得入神。那歌声刚开始平和温柔,让人联想起和睦的家园,亲切的笑容,雨后的草原,成群的牧羊。但歌声慢慢变得苍凉悲伤,青年的声音也染上了一丝哀伤,让人闻之动容。但到了结尾处,歌声却突然嘹亮激壮起来,青年的双眼在烛火的照耀下闪闪发光。随着歌声的变化,宁儿和小蝶的脑海里不知不觉浮现出很多画面。青年唱完那首歌便背过脸去,低着头进了里屋。宁儿看到他的眼角好似有泪光,她停下手头的活想了想,指了指里屋示意小蝶过去看下。小蝶正好有些担心,立马跟了进去。
里面传来两人的对话,小蝶轻声问道:“公子刚唱的是什么歌,真好听,就是有些悲伤。”
“这是我家乡的一首歌,讲的是定居在祁连山脉的故事。”
“莫非公子的家就在祁连山吗?我没听过这个山名,离这里很远吗?”
青年满怀感情地说道:“嗯,祁连山离这里很远很远。祁连山脉绵延几千里,高耸至天庭,山顶长年积雪,半笼罩在云端,远望山顶云烟弥漫,山腰苍松碧绿,野花乱眼,飞鸟走兽,风光旖旎,是我族的圣山。”
“那一定很美吧,小蝶也好想去那里看下。对了,公子是怎么来到京城的,以后还要回去吗?”
青年叹了口气,没有回答,宁儿和小蝶两人都以为他不会回答时,青年又开口道:“我族因为战乱而被迫离开了世代久居的家园,但只要我族还有一人存活,就势必夺回我们的圣山,重建我们的家园。”
青年停顿了下,透过小蝶望向远方,目光坚定:“就算这辈子没办法达成,也会叮嘱子孙后代实现这一愿望。”
小蝶点点头道:“小蝶虽然生长在洛阳,没有经历过离别,但能理解公子的心情。希望公子你能早日回祁连山。”
宁儿的心思有些飘远。她想到了自己的故里襄阳,这一别已过了两年,虽然在那里发生了自己不愿回顾的噩梦,但记忆里记载更多的是那里跟家人渡过的温馨时刻。宁儿摇了摇头,不再去想这些事。她完成了明天的准备工作,便回了安晴院休息。
等第二天宁儿过来百姓医馆,才发现那青年已经悄然离开了。小蝶有点伤感,虽然才短短七八天,但小蝶对那这俊朗温柔的异族青年已经产生了好感。宁儿对他的离开并不意外,但稍微担忧他的腿伤没有痊愈,早早离开,会不会留下什么后遗症。
小蝶眼尖,看到床边的矮柜上放了一封信,便取过来让宁儿过目。宁儿打开信,见上书:“这几日劳烦宁儿姑娘和小蝶妹妹救治我收留我,在下感激不尽。此次没有带太多银两在身,现留下信物一枚,还请宁儿姑娘收下。在下日后必用重金赎回,答谢姑娘的救命之恩。”
宁儿发现信封里有一块方形玉佩,通体淡紫色,晶莹透彻,周边和背面用黄金镶嵌,雕琢着复杂的花纹,看上去甚是珍贵。那玉佩中央雕刻着一座雄伟的山脉,半山腰处云烟缭绕,想必就是那青年口中的祁连山了。
宁儿知道这玉佩不是普通之物,将它细细收好,心想这重金自己是不能收的,但如再遇到那位公子,得将这名贵的玉佩还回去才行。
宁儿回忆完毕,将这异族青年的事简略地跟顺康王爷说了下。话毕,宁儿道歉:“奴婢擅自做主医治了异族的病人,也没请赵副将查看,如果真是匈奴,宁儿愿意接受惩罚。但刚听了王爷讲述北方各族的事情,宁儿猜测那人说不定也是受匈奴所害。”
王爷沉吟道:“宁儿推测得很有道理,那人是匈奴的可能性很小。对了,那玉佩你还收着吗?可否让我看下?”
宁儿忙取了玉佩过来,王爷看着玉佩底部雕刻的奇异文字,道:“这上面刻的是月氏族的语言,想必那人是大月氏的人。”
宁儿好奇,王爷解释道:“月氏族是与匈奴毗邻的一个大族,他们世代居住在河西和祁连山一带,以游牧狩猎,开采矿石和加工金属为生,你看这玉佩,上面的紫玉就是当地特有的。”
王爷又道:“这月氏族曾经非常兴旺,但最近被匈奴攻破而国破家亡,有族人流落到我国也不足为奇。不过,”王爷指着玉佩上一处文字,道:“此处在月氏语中是贵霜王的意思,贵霜是月氏中最高贵的姓氏,我猜你救的那位青年,身份应该不同寻常。”
宁儿回想起那人的面貌和谈吐,的确不像是普通人家出生的。
王爷将玉佩返回给宁儿,道:“这玉佩你好好收着,月氏族一向很重信诺,既然他说以为会来回报这救命之恩,相信必有这再相遇的一天,倒时你再还给他就行。”
宁儿点点头用丝帕仔细收好那玉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