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苏建林过寿的日子。
府里一早就开始准备寿宴。苏建林不愿大办,也不想高调,所以只请了一些亲戚老友来家里聚聚。
源隽很早就来了,但不是和他的家人一起,而是和洛斯。这一次,他应洛斯的请求,要带他正式引见一下苏家的长辈。
“老夫人,苏伯父,两位伯母,这是我最好的朋友洛斯。他久闻苏伯父大名,一直想来拜访。所以,今天我就带他来了。”
在大厅里,源隽向苏家人介绍了洛斯。苏岚在一旁看着洛斯与她家人的这场见面,紧张地不停用手指绞着帕子。
洛斯也很紧张的,所以把源隽教他的那些礼节和该说的话统统忘记了,就知道献贺礼了。
“苏老爷,这……这是给您的贺礼,请您……收下。”洛斯双手呈上他的贺礼盒,想不起源隽教他的“笑纳”一词,就直接说了“收下”。而他而言,这汉人的尊称谦称、敬辞谦辞还真是门学问,他一时半会哪里学得会。
苏建林好奇地打量着这个异族少年,并没有立即去接贺礼。
“你叫洛斯?是从西域来的吗?”
“不是的,我是波斯人。”洛斯恭恭谨谨地回答。
“但有一半的汉人血统。”苏岚不由自主地插口说道。
苏建林看了她一眼:“你们认识?”
苏岚着慌地低下头去:“见过一次罢了。”
这句话让洛斯心里凉了半截。他这次鼓起勇气来见她的家长,虽然知道他们的感情还不能公开,但不至于让她连一般的朋友关系都不敢承认吧,“见过一次”算什么呢?
洛斯真的是个心思十分单纯的人,他没有苏岚那么多的顾虑和想法,所以那一句话真的伤到他了。他朝她投去受伤的一眼。
那个眼神刺痛了苏岚的心,但她不能做什么,也不能抚慰他,只好提醒她的父亲快点收下他的礼物。
礼盒一打开,一尊雕工精细、完美无瑕的青玉寿星便展现在众人眼前。
这是洛斯花了无数个日夜精心雕琢的玉像,为了获得那块上等的玉石原材料,他几乎把自己卖给了博宝斋老板两年。这么费尽心力地去做一件事,只为了讨所爱女子父亲的欢心,却还换来她一句“见过一次”的话,怎么叫他不心凉?
苏建林“笑纳”了他的礼物,但并没有过多观赏。他也曾位列高官,身份显贵,古玩玉器见得并不少,所以对这一尊玉像也不会很重视,当然也不知道它凝聚了这个少年多大的诚意和期待。
苏建林知道了洛斯只是个在玉器店做工的匠人,对他没有多少兴趣,只因源隽这么郑重地介绍了他,就随意地聊了几句。然而他和源隽站在一起,苏家人的注意力当然都在源隽身上了,没什么心思去理这个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波斯人。
源隽也献上了他的贺礼,是一枚剑穗。
“我的礼物和洛斯的比起来,就寒碜多了,”源隽笑着说,“只是一枚剑穗。但也不是普通的剑穗,这个结上刺了个“广”字,据说是飞将军李广的佩剑剑穗。李广这个人,后人都知道他是一代名将,勇武过人,其实他也有斯文的一面,在家修习剑术用的剑还是带着穗子呢。”
“是吗,李广的佩剑剑穗?”苏建林一听,就十分稀罕地接过穗子细看起来。
看到苏建林欢喜的神情,在场的人都知道他这份投其所好的礼物是送对了。
源隽献完礼物,就环顾了一下大厅,然后有一一扫视了站在眼前的这些人。苏建林、老夫人、沈氏、王氏、苏容、云菲、苏岚、苏颜,苏家人都在这儿了,唯独缺少苏漫。他就知道这样的场合,苏漫又不被允许参加,大概又做下人去了,心里实在替她不平,也替她难过起来。
在扫视那些人时,接触到苏颜含情脉脉的眼光,源隽无法不心悸。对于苏颜,他就是这样的感觉。看到她的时候,心里有一种骚动,甚至有渴望,但没有看到时,那些感觉就不存在。
而在不远处静静站着的徐晟,他的世界总是围着苏颜转的,那种电光石火的对视当然也收在了他的眼里,刺进他的心里。他带着各种复杂的情绪,对源隽深深的一瞥。
距开宴的时间尚早,客人们也都还没到来。苏建林就让苏容带他们这一群年轻人去院子里走走聊聊,主要的目的还是想让源隽和苏岚能有更多的相处。
一出大厅,源隽就迫不及待地向苏容低声问:“苏漫呢?你们又让她去干活了是不是?”
苏容没有回答。他不想在这么多人面前和他谈论苏漫的事情。
几个人来到了池塘边上的凉亭里。洛斯突然说想走了。反正面也见了,礼也送了,苏家的态度也看到了,他一肚子闷闷不乐,觉得没有在这里多停留的意义了。
洛斯转身离去。源隽立即上前去追。
“怎么了,为什么要走?”
“为什么不走!”
“你当然不能走,不应该走,”源隽知道他心里的郁闷,替他分析起来:“怎么一遇点不顺心灰心丧气,一走了之?你总不能指望第一次见她的父母,他们就会对你这个陌生人很热情吧。就算苏家长辈的那一关,你暂时还过不了,至少你现在有机会和苏岚的兄弟姐妹好好相处,争取盟友嘛。如果你可以搞定她那个哥哥苏容,就算成功一半了。”
“争取什么盟友,我哪里有盟?她都不敢承认我!”洛斯生气地嚷着:“我知道我配不上她,我是个市井小民,还是外国来的,她是千金小姐,大家闺秀。你们俩才是一对,什么门也当窗也对,所以你随便送条带子都比我做了几天几夜的东西讨那个老爷欢心。”
源隽一听,才知道洛斯这气也生到他身上来了,不禁一叹:“洛斯,你不要再提‘门当户对’了。你可知这四个字害过多少无辜的有情人?我认为,你既然没有接受过中土的礼教思想,脑子里就不应该存在这四个字的观念。而且你真的很冤枉苏岚,而且很不体谅她。难道你要她在你和她家人第一次见面,就对他们说,‘这是我爱的人,我要和她在一起,希望你们成全’吗?她的家人会吓晕过去的。”
“为什么不能说?反正迟早要说的!”
“拜托,你一点都不能体谅苏岚的顾虑和无奈哪?她毕竟出生在一个名门望族的家庭里,思想和行动都有太多的束缚。如果她就那样说出来,所有人都会认为她是个随随便便的姑娘。而且私定终生这样的事,传出去她还有什么名节可言!原以为你谈了恋爱会成熟一点,心智还跟个小孩一样,苏岚跟着你也够辛苦的。”
洛斯被这一番话训得不吭声了。这时,他看到苏岚也过来了,站在不远处望着他们。
源隽就走了过去,对苏岚笑了笑:“交给你了。”然后就离开了。
苏岚来到洛斯身边。两人先是不说话,默默地并行走了一会,不知不觉便走到了他们第一次遇见的那条石径上。
苏岚停住脚步,回忆当初,不禁一笑。
洛斯看见她笑,也跟着微笑起来。但很快又故意拉下了脸。
“喂,别生气了嘛。我们来日方长,慢慢来啊。”苏岚一脸的温柔,赔笑着说。
“再慢慢来你就被他们嫁掉了,”洛斯没好气道,“你不小了。”
“嫌我年纪大啊?你倒是年轻,可十六岁的你,有养家的能力了吗?”苏岚也没好气了。
“嫌我穷啊?那你跟源隽在一起好了。”
苏岚一气,不想跟他说话了,掉头就走。
洛斯四顾无人,就急忙拉住她的手,真情流露了:“岚,对不起。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么沮丧和自卑过。”
苏岚握紧他的手,深深地凝视他的双眸:“我们彼此都需要勇气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