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过了午膳，歇了午觉，我看孝堂写字。刘全走进来，我正要问他是否有旨意，他一个劲儿地冲我使眼色，我正疑惑间，永璘已踱了进来，我忙下炕行礼，孝堂起身叩头。
“罢了。”他道：“都起来吧。”我们起身，他走到案边，看了看孝堂的字，看神色没什么不满意。宫女上了茶，我接过，挥手令众人退下，亲自端了茶盅走过去递给他。他看看我，接过来呷了一口，又放下了。打量我几眼，道：“皇后回来了？”我应：“是。”他道：“寺院可还待得惯？”我道：“尚可。”他道：“皇后快成半个出家人了。”我道：“臣妾算不得出家人，出家即无家，臣妾既做不到无家，便只能勉为住家居士了。”他从鼻子中笑了几声，道：“居士也不错嘛，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佛门书。倒也自在惬意。”我道：“自在未必，惬意更是相去甚远，不过是个无奈罢了。”“噢？”他看看我，道：“皇后也有无奈之事？说出来听听。”我道：“人生在世，有得意便有失意，有踌躇满志便有困顿无奈，乃人之常情，岂独臣妾一人呢？皇上便没有无奈之事么？”他看了我一会儿，叹口气，道：“是呀，朕也有诸多无奈之事，只是朕无皇后这等福气，想躲也无处可躲呢。皇后可知鸾贵妃小产之事？”我摇头道：“臣妾多日未理宫务了，尚不知贵妃有了身孕。如何会小产呢？”他并不回答我，却道：“皇后看上去却并不如何惊奇？”我道：“近来宫里宫外发生的事太多了，臣妾怕是早已忘了惊奇是什么滋味了。宫中连嫔妃孕育这等大事也不让臣妾知晓，只怕在许多人眼里，臣妾已经等同于外人了。既是外人，这里发生的事又臣妾何关呢？”他斜睨着我，看了半晌，道：“皇后是说谁拿你当外人？”我道：“臣妾不知，不过随口说说罢了，嫔妃有孕，本是宫中的大事，是需先禀明皇上皇后知晓的，宫中上下却并无一人来告知臣妾，岂非咄咄怪事？既然不想让臣妾知道，那出了事又何必来问臣妾呢？皇上既问，臣妾这便回复皇上：臣妾不知贵妃有孕，更不知贵妃小产。这些事情臣妾非但不知，更不想知道。皇上可以责臣妾失职，却不应由臣妾来承担这个失职的责任！”
永璘望着我，笑了，端起茶来喝了一口，道：“谁说朕要责你失职了？你不过问了一句，你就夹枪带棒的说了一车子的话，脾气一点没变，伶牙利齿也一点没变，唉——”边叹边笑。站起身来，道：“你随朕去看看贵妃吧。”“是。”我答应。正要唤人进来给我更衣，他摆摆手，道：“罢了，就这样挺好，不必换来换去的麻烦，好歹一会儿就回来的。”我看看他，没有反对。
来到了贵妃的宫室，却看见萧子风在宫里，脸上蕴藏着怒意。太医也在。叶水心半靠在床上，正在垂泪。
见了我们，宫人及太医忙下跪叩头。永璘没理会，我温言道：“平身吧。”他们想必因这事吓坏了，个个都战战惊惊地唯恐成为泄愤的池鱼，我又何必为难他们？
永璘看了看贵妃，转头问太医：“贵妃身子如何？”黄太医看看萧子风，没有开口。萧子风哼了一声，道：“你问她自个儿！”永璘一怔，看看叶水心。她只是暗泣。我拉着她的手，坐在床边，道：“别哭，当心哭坏了眼睛。”接过帕子给她拭泪。看来她是不肯说的，我转头看向萧子风，道：“到底怎么弄的？贵妃断不会这么不小心。”萧子风瞅了永璘一眼，道：“我跟她说了多少次了，既想要孩儿便别再练功，这是开得了玩笑的事儿？她偏不听，不出事儿才叫奇怪呢。”永璘的神色也多少有点意外。看看她。叶水心分辩，道：“原没想着会这样，我已停练了，昨儿是气不过他没回……”忽觉失言，看了永璘一眼，脸涨红了，呜地又哭了。永璘脸上浮出一丝奇怪的神色，似是尴尬又似乎恼怒，有点不忍又有点不耐烦，转过头去。我不便这当儿相问，只好安慰她。萧子风道：“你之前练功，是不是走火入魔过？有一股气岔入了经脉之中，你一直无法收束，是不是？”叶水心点了点头，一脸的委屈。“为什么不早告诉我？”萧子风怒道，声音蓦地拔高了几分，吓了我一跳。叶水心也怔了怔，看看他，脸有怯意，低低道：“你若知道了，还不骂我么？”“骂你好过出事！”萧子风厉斥。叶水心眼圈又红了。我尽快道：“好了好了，事已出了，多说也是无用，三郎，你也别再说了，想着法儿给贵妃调理调理是正理儿。”萧子风哼了一声，看了看她，对我们道：“你们都出去，我为她收束散气，打通经脉。别叫一个人进来打扰，不然出了事可别怪我！”我忙吩咐人都退出去，又亲自拉了永璘走出房去，叮嘱宫女太监务必守住门，任何人无旨都不准进去。然后叫了黄太医，跟永璘到了偏殿，边喝茶边问病情。
黄太医知道这里头的轻重，小心翼翼地道：“贵妃娘娘底子壮，身子是无碍的，只是连续两次小产，臣怕她再也怀不上孩子了。”永璘怔了怔，有些黯然。我问：“为什么？你不是说她身子好么？”他道：“她连着两次小产已伤了子宫，就算怀上，只怕也会在前三个月流产掉。”我问：“可有法子？”他道：“法子是有的，但并无十分的把握。若是再次小产，于贵妃娘娘身子伤损可就大了。最好是不怀。”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我看看永璘，他不语。我道：“那便请太医精心调治，贵妃身子好了，自然是赏太医的。”黄太医道：“这是臣职责所在，不敢领娘娘的赏。”我挥手令他退下，他慢慢退了出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