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面朝主位跪在大厅中央连大气都不敢出。因为在场的除了噤若寒蝉的嬷嬷太监、幸灾乐祸的秀女锦妃,还有姐姐。**两位皇妃端坐其上,一干人等立于两侧,俨然三堂会审。不过扔个手帕而已,值得如此大张旗鼓麽?我心里早已把那个通知姐姐的人祖宗十八代都骂了一遍。
太监贵喜从我身边匆匆走过,他身后还跟着几个丫鬟,她们一见姐姐就哭,倒地大呼求娘娘做主,应是那位秀女家的人。姐姐的脸色更难看了,冷着声问贵喜,“检查得如何?”贵喜垂着手规规矩矩答道,“回娘娘,房御医说只是微有红肿,倒也没伤着皮肉,冷敷几次,休息一两日就能消肿!只不过……伤着点眼睛,恢复起来可能要费些时日……”下面的话我已无心再听,本来就只是一点辣椒而已,真是小题大做!我恢复活力,直起身子笑嘻嘻望着姐姐。
姐姐原本要松一口气,瞧见我这副可气神色,霎时又阴沉沉如风雷压境,厉声道,“你没规没矩,不好好学习礼仪,屡次冲撞教习嬷嬷,对各位秀女小姐无礼,上次又在凤萱宫冒犯锦妃娘娘,实在是罪无可恕!锦妃,对这种野蛮的丫头该如何处置?”我骇得脸上的笑霎时僵掉。
锦妃精明的眼神在姐姐、贵喜与我三人之间游离,权衡着姐姐话语的真诚性及她这个旁观者的可实行性,最后似对贵喜有所顾忌,和气道,“萱儿妹妹这话可叫我难以回答了。若漓好歹是你亲妹子,又是皇上疼到心坎里去的宝贝疙瘩,我哪敢罚她?”
听她提起皇帝姐夫,姐姐眼神微闪,冷冰冰扫向贵喜。平时的萱妃温婉贤淑、轻声细语,但凶起来也极吓人。我看到贵喜被盯住时弓着的身子抖了抖。但姐姐却没有问他,而是把目光移到嬷嬷身上,缓声道,“请问邢嬷嬷,以往毓秀苑对这种狂妄之徒该如何处置?”
邢嬷嬷微一迟疑,道,“回萱妃娘娘,以往都会命不守规矩的秀女给各位秀女们整理房间……”
不等她说完我就爬过去抱着姐姐的腿大声惨呼,“不要啊姐姐!我不要给别人整理房间!我不要当下人!我会中暑的,我会死的……”边说还边做出胸闷气短晕厥状,唬得在场人一愣一愣。因为我刚才就差点‘中暑’过一次,姐姐也分不清我是真是假,生怕自己心软一般,快速下令道,“从明天起给各位秀女整理房间!”我嗷嗷惨叫,她不再理我。
等姐姐与锦妃走后,我才狡黠而得意地从地上蹦起来,从秀女们脸上一一扫过,眯着眼道,“有谁想让本小姐整理房间的麽?”众人瑟缩着向后退了退,谁都不敢惹我这个女阎罗,摇摇头陆陆续续走了。贵喜一遍遍擦着脑门上的汗,皱着面皮苦恼道,“二小姐啊您可不能再闯祸了!看看娘娘那脸色,为了小姐自己着想,您还是安分些好!不过一个月的时间而已,一月之后您就不用在毓秀苑了……”
我回想着凤萱宫及刚才一幕,发觉自我来后姐姐还没有真心笑过,纵然是怜爱地望着我时,眼角眉梢也带着几分哀凉。心里一时愧悔起来,暗暗告诫自己绝不再给姐姐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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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缩在绒毯里睡得正香,房门就被嘭地撞开。我睡觉时最讨厌别人打扰,绿衣黄衫知道我脾气,就算天塌下来也从来不敢在我没醒时叫醒我。我看到床前站着个人影,抓起凉竹枕就砸。那人伸手一档,反把它撞回来,我人还没有清醒,也不知道躲闪,被她砸中头部,疼得眼皮子上金星乱窜。整个人醒个通透。
站在我面前这人一袭宝蓝衫子,头上盘着妩媚的蝴蝶髻,身材纤长,脸蛋略尖,眉眼浓郁却不够分明。是秀女中的一个。我注意过她,是因为她也很嚣张。却从没把放在眼里,因为她不敢在我面前嚣张。我们两个一向井水不犯河水,可是今天不知她是不是吃了雄心豹子胆!昨天我才告诉过自己不给姐姐惹麻烦,今天麻烦自己却找上门来。我从小到大没吃过芝麻粒大小的亏,一手捂头一手握拳,发誓此仇不报誓不为人!
那女子不像往常一样怕我,冷笑道,“你是不是忘了昨天的处罚?这可是你的萱妃姐姐亲自下的命令,一百多双眼睛看着呢,你要阳奉阴违吗?”我镇定神色道,“我记得昨天我问过所有人,可惜,没有人乐意!”她道,“你确定是所有人吗?我和花盈怎么没听到?”被辣椒误伤的女子应该叫叶花盈,那麽,当时我在大厅时,这女人是在她房里。
我也不生气,反而笑眯眯道,“请问你贵姓?”听到我这麽问,她脸上的小人得志瞬间大打折扣,似乎对于我不知道她名字十分恼火,拔高声道,“本小姐是锦妃娘娘的姑姑的表哥的外甥女的小姑的儿子的……”我歪头看着她笑意不变,她自己却先红了脸。我最终还是不知道她名字,只见她双手掐腰,用下巴点着我道,“还不去整理房间?”我好声好气道,“好。”答应着披衣下床。
谁能想到骄傲如我,会像下人一样乖乖去给人整理房间?她定然也想不到!是以,惊愕地愣在原地。
我要让她知道她一生最错误的决定就是引‘狼’入室,尤其是我这样没天理的‘狼’!
这小姐屋里摆设奢华俗气得要命,那花花绿绿的衣服摆得到处都是,梳妆台上成堆的瓶瓶罐罐也不知什么玩意,我看出还曾故意弄乱过,心里更加气愤。不过我还是清醒地推测出,她虽与锦妃沾亲带故,却是个拐了九曲十八弯的亲戚,家里既然有钱让她进京,应是商人之女。
我找了一把剪刀,一只装满茶水的水壶。先把她那些宝贝衣服剪个遍,又将梳妆台上那些胭脂水粉浇个彻底,然后翻腾出她藏在角落里的一匣子珠宝首饰,拆的拆,砸碎的砸碎。最后又把整间屋子破坏一遍。以梳妆台上那红糊糊的一团当‘墨’在墙壁上和她光秃秃的床板上开始乱写乱画。由于不知道她名字,只好画一只猪头,写一个字……最后,满屋子都是狰狞血红的猪、猪、猪——
我拍拍手打开房门。房间的主人正别着手站在门外,身后还叫来好几十个秀女参观这光辉的历史性一幕!我努力忍着笑陪她演下去,侧身做个请的手势。她趾高气昂又神气活现地,迈着响亮的步子走进房间……
“啊啊啊——”
女子的惨叫声再次划破毓秀苑上方岌岌可危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