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初知道,此刻自己定然不能乱。一乱,她定然马脚毕现。到时,她既无法逃离,又要把自己有一张假脸的秘密赔进去。这样得不偿失的事情,叶初不想做。
高竞毕竟是钟毓宫的管事太监,看他的年纪,在宫里估计也混了有些年数了。要躲过高竞的眼,自然是不容易。
所以,现在的她要比高竞更相信,自己不是叶瑾安。
她现在不是叶瑾安,不是叶家那个毁容之后只求在皇家求一个安身之地的叶瑾安。现在的她是叶初,是一个身在皇宫却想要自由,想要脱离这个金牢笼的叶初。
叶初脚步不停,依旧匀速向前。她知晓她若是回头了,或是顿下脚步了,便是意味着她默认了她是叶瑾安。所以,她不能停。
她的步子踩在路边松软的雪地里,留下沙沙的声响。身后逐渐响起的,则是高竞追上来的脚步声。最终高竞赶上了她,在她身前停下,“主子。”
叶初摆出她自认为最为无辜的神情,微微蹙眉,然后放柔了声音,“主子?什么主子?”因为重度风寒,她的嗓音带着重重的鼻音。
高竞眉眼一眯,额头微蹙,继而将叶初上下打量了一番,“不知姑娘,是哪个宫的?”
叶初依旧是那个软糯的嗓音,“奴婢是采薇宫的昕颜。”采薇宫是贤妃所住的宫殿。其实她说贤妃也没什么特别的意图,只不过是想抬高自己靠山的地位罢了。至于昕颜这个名字,叶初是瞎编的。
高竞依旧是怀疑的神情,“我怎么没见过昕颜姑娘?不知昕颜姑娘是何时进的宫?”
叶初是扯谎扯惯了的人,想当初她在前世念大学的时候,作业十有九回不是自己做的。那时候老师无论怎么威逼利诱,她都是见招拆招,同时说服老师令其相信这个作业是出自她自己的手笔。
虽然高竞可能比那些大学教授世故和圆滑的许多,但是叶初觉得,没有什么不同。
“回公公话,奴婢是今年刚进宫的,之前奴婢是刚封下的和美人宫里的,奴婢是和美人家中的侍女,是皇上特许和美人带进宫来的。之后贤妃娘娘见奴婢绘花绘的极好,便向和美人要了奴婢,所以奴婢现在是采薇宫办差。”叶初知道,能扯出来的人物越多,高竞就要花越多的时间去理清思路,到时候她再绕个几圈搞晕他,让他一时晕头晕脑真假难辨。
高竞那神情依旧看不出信或不信,“那你今日怎么没跟着贤妃一道上山祈福?”
“奴婢前几日染了风寒,故一直在休养。今日贤妃见奴婢身子还是不大好,便没让奴婢随侍,只是吩咐了奴婢下山替她买些小食。”
高竞没有再搭话,叶初不敢抬头看他的脸色,只是立在原地,腿都有些发软。过了不知多久,高竞终是淡淡一笑,“既然是贤妃娘娘宫中的,而且还有差事要办,我就不加打扰了。只是方才我看昕颜姑娘的背影和钟毓宫的安昭仪有几分相似,故一时认错了。耽误了姑娘办事,还望姑娘恕罪。”
叶初对高竞这样突如其来的和蔼态度实在是感到可疑。可是她没有心思去多加试探了。
门口就在离她五十米不到的地方,走出了那道门,她就真的自由了。她急切的需要那份自由。
于是叶初屈膝行了个礼便转身走了,走的那样急,急的竟是没能看到她转身后,高竞正在摸着下巴,玩味的笑。
叶初到了门口,守卫便举刀拦住了去路。叶初又将方才对着高竞的说辞又说了一通。守卫半信半疑回头看了眼叶初身后。叶初随着他们的目光看去,却见高竞正站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地方,冲着那两个守卫点头示意。
两个守卫立时便下了刀放行,“既然姑娘奉命办差,那就走吧。”
叶初猜不透高竞这样帮着她出去到底有何意图。她明明还不确定是否骗过了他,他便帮着她出去了。她只有说辞,除此之外没有任何可以证明她身份的事物。高竞会有这么容易相信她么?
她不确定。
叶初这般想着,却是已经到了别院外。她仰头看,这才看到了那个别院的名称——“偌岩山庄”。
叶初拍了拍自己的脸,既然已经出来了,那就是自由了。她现在要做的,就是在萧子眠发现她失踪之前,让自己消失在人海中。
叶初眯眼微想,决议往山上走。
山上本就人烟稀少,再加上现在大雪刚停,山路早已被雪掩埋,极难走。更何况萧子眠一行人又是往山上去的。所以,叶初觉得,往山上走,应该会在萧子眠的意料之外。萧子眠一定会认为她会往玄一城外逃,然后逃之夭夭!所以,她现在不如就先上山,找户人家借宿几日,待得风头过去了,她再下山。至于以后出不出玄一城,她还没想好。
她看了看现在自己的装扮,且不说那披着的大氅,就是她现在这身装束,就是显得过于华贵了。虽说这套粉色的衣裙已是她的衣衫中较为素净的一套,但是较之于民间的女子,却还是过于奢靡繁复了。
叶初心中一动,不如她现在就下山,去山下换身衣裳再上山。这样既可以解决装扮问题,又可以做出她已经下山的假象。
叶初这么想着,便顺着自己的主意下了山。她随意找了户农户,然后将头上的玉簪拿了下来,在农户家中换了三套布衣,一个打火石和一些干粮,之后又将自己身上的粉色衣裙和大氅换下,卖给了附近的一个屠户。其实说是卖,也不过是换了几块碎银子罢了。
叶初为了换这些衣服和钱,其实是花了不少功夫的。她一看便是逃出家的富家女子。一般的穷苦人家哪里肯这样同她换,这无异于引祸上身。
于是这一来二去的,叶初便耗了大半个时辰。可是,明明是这么久了,叶初也不见有人下山找人。莫非这么久了,万怡苑的人都未曾发现她失踪了么?
她疑惑之余却也知道现在不是想这件事的时候。她现在所在的村子不能多呆。待得越久,见过她的人越多,她就越危险。
叶初准备妥当了之后便背着装衣服的破包裹的继续往山上爬。山路有些抖,走起来极累,再加上路上碎冰未化,一个不慎便会打滑,叶初一路小心翼翼,走的极是谨慎。
叶初脚上一双单薄的绣花鞋,很快便被雪水打湿了。冰冷的雪水渗入鞋子里,叶初只觉得脚趾都僵了,好像被石化了一般,动不得。只恨不得把鞋子脱了把脚塞进衣服里取暖。
走了大概有小半个时辰,天上竟是又开始下雪。起初只是寥寥落落的几片雪花,到后来却是像鹅毛一般的洒下来。叶初没了大氅,那冰冷的雪花洒在身上,说不出的冷。
叶初正是走不动,却见着不远处一个小草亭。叶初像是见着救命稻草一般便钻进了亭子里,她窝在亭子里,借着那半人高的木栏挡风雪。
草亭许是之前有人呆过,还留了些茅草和干柴火。叶初于是便掏出了怀里的打火石想点火取暖。可是她的手僵的很,总是一不当心便将打火石弄到地上。
这般好多回,叶初才终是点了小小的一团火。叶初拼命的加柴火,火苗虽是摇曳不稳,却总算是一个热源。外面依旧风雪极大,叶初觉得她今晚搞不好是要在这个鸟不拉屎的破亭子里睡一晚了。
她正是这么想着,却见不远处一个身影匆匆而来。
那人身形矫健,一身玄色衣衫,乌发肆意在肩头。衬着这漫天的白,他的黑发便愈发显得张扬。
人影渐渐走近。叶初却是觉得全身血液都被冻住了一般再也流不动了。
那是,萧子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