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世界总会有让人感到协调和平衡的途径，就像你和我，你的生命是我的。”珠珠的手离开了我的脸颊。
“而我会给你永远永远的温柔，永远，永远...”珠珠说到这里，眼睛看向了窗外。远处的闪电闪了闪，照亮了她黑暗中的脸。
珠珠的眼里闪出了晶莹透亮的东西，她再次面对了我。
“你像我的父亲。”她说。
“我不像你的父亲，”我说，“如果像你的父亲，你就不会这么放肆。”
她冷笑了一声，“你像，但却不是，你是张浩。”
“是的，我是张浩。”我说。
珠珠的眼睛变成了深绿色，光芒照亮了她的脸，青色的，如同鬼魅。
一股寒意蔓延进了我的心里，慢慢地渗透了开来，我打了个哆嗦。
“珠珠，给我温暖。我讨厌寒冷。”我声音沙哑。
“我会的，我会给你我所有的一切。”
窗外，再次闪现了一道闪电，但这一次是白色的闪电，它照亮了屋子，照亮了屋子外面的世界。隐约中，我抬起头来，似乎看到了窗外正站着两个模糊的身影，似乎有眼睛正在朝屋子里张望。闪电过后，雷声轰鸣之后，一切也都安静了下来，没有任何异常的动静。
“珠珠，把这些丝弄掉，它们缠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是自由的，没有人有权利这样做。”
珠珠冷冰冰的眼睛看着我。
“快点！”
沉默。
“我需要温暖，给我温暖，珠珠。然后，再送我到那里去，我愿意去，我厌倦了冰冷。”
“你的灵魂是我的。”良久，珠珠开口说道。
这时，我发现自己大笑了起来，“哈哈哈哈，我的灵魂不属于任何人，它该随着这具即将发臭的躯体一样，烟消云散。”
珠珠朝后退了退。
“该死的，把这东西弄掉。”我说。
珠珠沉默地看着我，慢慢地，她的手再次放在了我的脸颊上。那只冰冷的小手在我的脸颊上游走。
“你真的像他，真的，真的像他。但我知道你不是，你是一个二十岁的孩子。张浩，你知道我在这个世界上生活了多少年吗？”
我没有说话。
“我至少已经活了一千年，具体多少年我也记不清了，但是绝对不会低于这个数字。在这漫长的岁月里，我一直在寻找，寻找着我失去的东西，寻找着那些几乎所有人都会拥有，而我一直失去的东西。”
“是爱，我知道，你告诉过我那是爱。”
“是的。”
“你找到了。今晚，我会给你我所有的爱，就像你将给我你所有的爱一样。你还会痛苦吗？”我说。
“不知道。”珠珠目光茫然。
“珠珠，我厌倦了。”我说，我想长长地呼出一口气，但是，那些该死的蛛丝缠绕在我得身上，使我无法深呼吸，“珠珠，我真的厌倦了，是时候了，也许早就是时候了。”
我闭上了眼睛，大脑里出现了在我生命里经常出现的所有的人。生产车间的每一个人，生产主管，晓薇的父亲，小周，晓薇，陈辛。世界在我眼前飞速转动着。在我身边发生过的事情，所有的人，所有的经历，这一切慢慢地淹没了我，露出了它们嘲笑的脸和眼睛。离开吧，到爱的港湾，离开吧，这个世界总会有一方土壤让你去自由地呼吸，离开吧，确实应该厌倦了。离开吧。离开了，晓薇和陈辛就会因为我的离去而产生感情，他们将会幸福地生活下去。我呼出了一口气。是啊，我累了，再也无力挣扎了，我该休息了，该休息了。休息，永远永远地休息，这是一种多么好的感受，多么美好的结局啊。
“给我温暖，珠珠，让我拥抱着你，珠珠，永远永远也不要变得冰冷。”
珠珠默默地看着我。
“快点，该死的，把这蛛丝弄断，我的灵魂没有任何东西能够束缚，给我温暖，我会永远留在你的身边。”
珠珠静静地看着我，我听到了她呼吸的声音。
“我恨你。”我听见她说。
“为什么？”
她停顿了片刻，悠悠地说道，“有了爱，就会有恨。我为你守候了这么久，难道这不是一种伤害？”
我不再说话了，也许，珠珠说得有道理，我曾经伤害过她，她有理由恨我。
我沉默着，珠珠也沉默着。
不知过了多久，她的手再次朝我伸了过来，她的指尖在突然间就长出了长长的指甲，尖锐而锋利，她的指甲在束缚我的那些蛛丝上轻轻地拨动了一下，一片片蛛丝就断裂了开来。
我看着她的指甲，再看了看她那绿色的眼睛。那晶莹透亮的绿色的眼睛仿佛随着空气的流动而变幻着深浅。
我深深地呼吸着新鲜的空气，这时，我的额上淌出了汗。我曾经问过珠珠无数次，她是谁？我也问过陈辛许多次，他是谁？而如今，我的脑海里悄悄地滑入了一个念头，那就是，我是谁？我贪婪的呼吸着这新鲜的空气，为自己再次获得了生命而欣喜。我是谁呢？我了解自己吗？我在等待，到底在等待什么？是等待珠珠，还是那永远会维持生命的空气。我额头的汗躺了下来，心底里有些渴望，这渴望与自己抗拒着。是我的本能在抗拒着死亡的命运吗？在这样的抗拒中，我发现自己再次感到疲惫不堪。
无法面对的东西就可以放下，我抬着眼睛看着珠珠。她在我的眼前变得有些模糊。
“珠珠，你是谁？”
“我是珠珠。”
“你的真面目，珠珠，我知道你还有很多我不知道的事情，能不能让我看一看你的真面目？”
珠珠看着我，“张浩，看到我那个模样你会害怕的。”
我笑了笑，“珠珠，我的心已经死了，还会害怕什么，在这个世界上，不会有任何东西使我害怕。现在，我想知道，那个将与我相伴的人到底是谁？”
珠珠的目光悠远而深邃，像一片无底的大海。我无法判断那大海里是否隐藏着暗礁，是否很快就会出现海啸般的轰鸣声。珠珠看着我，研究着我，默默地，直到时间慢慢地从我们身边滑过。我听见了呼吸声，我不知道着呼吸声是从何处传来。也许是我的呼吸声，也许是珠珠的，也许是从窗台下的某处看不见的地方。那呼吸声急促，又仿佛带着些轻柔。我正注视着珠珠的眼睛，而珠珠也看着我，默默地，仿佛在衡量，在较量，在猜测，但也可能是在探究，在沟通。
外面的世界离我们远去了。
珠珠的眼睛晶莹透亮，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说话了，“好的，张浩，你等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