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过三巡,气氛就开始随意热烈起来了。宾客们自行聚拢成几个小圈子,一边行赏优美的歌舞表演,一边热烈讨论,内容不外乎金钱权力、人事变动、美人名妓。周悠然被朱由菘拉着应付了一阵,颇感无聊,于是尿遁离开人群,到厨房摸了些好吃的,独自来到宴厅外的平台上依栏赏景。
江风徐徐,夜幕如墨,点点渔火与天空星辰辉光交映。身后是喧闹的歌舞谈笑,身前是宁静的江野夜色,置身两者交界处,有一种超脱旷然的心情,很惬意。
陶醉其间的周悠然突然被人从身后重重撞了一下,一个年轻男子欠揍的声音同时响起:“哎哟,对不住,这么黑呢,都没看到这位小兄弟在这里。”
周悠然被撞得重重磕在齐胸的栏杆上,可怜胸前正在发育的两枚娇嫩小馒头与硬邦邦的扶手来了个亲密接触,顿时一阵钻心的疼,连抽数口冷气才算压下来没有当场痛呼。本来若只是无意也就罢了,可偏偏对方口气还如此戏谑,明显是故意为之。
缓过气来,周悠然笑眯眯的转回身来,扫了一眼半仰着头鼻孔都快朝天得这五个年轻士子,心里一阵腻歪。人长得也还算端正,怎么这表情就是很别扭,让人想踩两脚才舒服。
“无妨无妨,这位大叔无需在意。小弟虽然年幼,却也知道要礼敬长辈,尤其是有残疾在身的老人家。”周悠然笑得那叫一个谦逊诚恳,眼神中还恰到好处的隐隐透出几分怜悯。
五人组原本以为周悠然受了委屈定是要生气的,说不定还哭鼻子,到时候就可以言语上再好好羞辱她一番,以达到抬高自己的目的:德昌王殿下,您看看,咱们可比这个黑小子有用多了。没想到黑小子笑嘻嘻屁事儿没有的样子,还能立刻反击过来。
五人组脸色一沉,刚才撞人的立刻道:“小兄弟,你怎么说话的。我们几个哪里有那么老?又哪里有残疾在身?你是在羞辱我们吗?!”
周悠然掩口惊诧道:“咦?您能看得到小弟啦?刚才听大叔说黑,这里分明很亮堂嘛,德昌王殿下用来照明的琉璃灯和夜明珠将四处照得纤毫毕露,你们几位却连人小弟这么大个人都看不到,所以才以为您几位眼睛有疾看不到呢。另外,几位面色蜡黄,眼圈青黑,皮肤粗糙干裂,莫非不是因为年纪太大了的缘故?哎呀,莫不是‘辛劳过度’了,那就更得好好去看看了啊!”
“你!长得如此粗黑,还敢恬不知耻的出来丢人现眼!我等耻于与你同船!”
“就是!你这样的人不知是使了什么诡计才混上船来,莫非是有什么不轨图谋。”
“必定是这样!我观此子行止可以,尖牙利嘴,必定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快些呈报德昌王殿下,尽早赶他下去才是!”
“何止赶下去,我说应该立刻押送官府!”
周悠然真被这群人逗乐了,他们这样一人一句,先是不顾脸面进行人身攻击,现在竟都扯到图谋不轨要送官府,怕是再说两句,他们就能直接给人按个意图谋反刺杀什么的罪名直接斩了得了。
“咳咳,众位大叔,你们莫不是年纪大了臆想过头了吧?这样吧,不如小弟帮你们清醒清醒如何?”
周悠然笑容诡异的靠近,竟让五个大男人打了个寒战,隐隐为众人之首的瘦高个色厉内荏的喝道:“站住,你想干什么!”
“嘿嘿,没什么,帮你们清醒清醒罢了。”周悠然突然一拨围栏背后活扣,从怀里掏出一物朝几人抛去。
五人见黑糊糊一物飞来,忙惊慌后退。
五声高低不同错落有致的惊呼声将宴厅里众人吸引过来,作为此间主人的朱由菘自然赶在最前方,却见平台上黑瘦单薄的小少年捧着一只油纸包着的鸡腿摇头叹气,平台一侧的地板向江中倾斜着,可活动的栏杆也打开了来。
“悠然小弟,这是怎么回事?”朱由菘不解,这处平台为了方便清理,是有机关可以倾斜活动的。下午带周悠然参观的时候他还专门提过这件事,就怕她不小心触动机关发生什么意外。
“王爷恕罪,小弟本想请那几位兄台吃鸡腿,谁想他们却不领情。其中一人还撞了小弟一下。小弟不小心触碰到机关,那几位兄台恰好站在哪里,于是不幸落水了。”周悠然一脸无辜,眼神坦荡清澈。她确实没有什么好心虚的,因为她说的都是实情啊,只不过这个看到发生意外,稍微有点慌乱,所以叙事的时候顺序有些颠倒嘛。
朱由菘有些怀疑,真是这么巧么?再细细观察周悠然时,却见对方正微微瘪着嘴,可怜兮兮的看着他,一手悄悄扯了扯他衣袖,委屈的小声道:“王爷,他们辱骂我,还想给我按上罪名叫你赶走我呢。”
朱由菘本就对周悠然颇多怜惜欣赏,见她如此坦诚,刚才那一丝怀疑不满早烟消云散了,再被她晃了晃衣袖可怜兮兮的这么一看,心立马软了,不过还是略带责备道:“那也不该如此啊。虽说入了夏,可早晚还是有些凉,几位公子落水受惊怕是要大病一场呢。”
说着朱由菘伸手轻轻拍了拍周悠然拽着自己的小手,示意她先放开自己去善后。谁料那黑黑的小爪子竟是意外的细嫩柔软,即便朱由菘已不是什么都不懂的懵懂少年,仍是忍不住心头一荡,竟有将那小手握住抚摸的冲动。
周悠然没察觉到朱由菘短暂的失态,却很好的领悟了他的意思,乖乖松开手站到一边。恰好这时五位落水的公子也被船上的仆役救了起来,几人其实多少都会点儿游泳的,只是落水太突然,惊慌之下都喝了不少水。他们浑身湿透,水顺着紧紧贴在脸上的头发落下,抱着膀子一边瑟瑟发抖一边激烈的咳嗽,那模样别提多狼狈可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