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过后,他们回来了,每个人手里都端了一个托盘,却在门口踌躇着没有进,直到叶凡蹙眉看向他们,这才慢慢的走了进来。
将托盘放在她的面前后,很快就退了几步,僵硬的站着不说话。
饭菜很是简单,一盘炒青菜,一盘酸辣土豆丝,配上一碗素菜汤和小碗的白饭。
初时叶凡有片刻的呆愣,好一会儿才拿了筷子小心的拨动。青菜叶大部分都呈现焦黄的颜色,叶片上能清晰的看到成小撮抱团的盐粒,而且盘底甚至能看到清晰的一些不明的黑色小粒粒,她不敢断定那是不是泥块。再看那土豆丝,土豆没有去皮,丝切的很粗,红红的辣椒居然是整块的。她将视线转向汤,没有意外的那上面飘了一层厚厚的油,遮住了所有探究的目光。
她微微的叹气,不是没看到那三人便扭的脸,不是没看到他们手指上明显的刀伤和烫伤,可她实在是没勇气将这些诡异的菜送进口中,很想说她不饿不想吃,可是又不好意思拂了三人的好意,只能鼓起勇气对着那碗看着还算正常的素菜汤祈祷,好在入口虽油腻且淡的几乎无味,但至少还是熟的,甚至没有怪异的东西,她这放心的用汤泡了白饭,吃完了事。
看着他们将未动的两盘菜和剩下大半的素菜汤端走,她这才想起屋子里还有几十个没吃饭的主事们,顿觉有些不好意思,忙起身向外走去。
见她起身,刚与之讨论事务的管事急急放下看了一半的帐册:“族长?”
她笑着解释:“没事,你先忙着,我去去就来!”
虽仍是不解,管事还是听话的重新坐下,拿了刚刚的帐册再次拨动了算珠。
再看其他人,满脸都是可见的疲色,但仍专心致志的专注于手中之事,丝毫没有被她刚刚的行为影响到。
她略微整整了衣摆便出了书房门,绕出院门,左拐,轻车熟路的找到了位于东南偏角的厨房,她想那三人一定是在这里了,果然,一进门便看到那三人低头看着自己面前的盘子,神情是一样的阴郁,那样的专注竟连她走近了都没有察觉。
看清三人自己面前盘子里的菜,她了然的笑了:“原来青菜是之轩做的,土豆丝是之龙做的,而汤是之睿做的啊!”
三人惊诧的转身,慌乱中居然想着同一面转向,不意外的相撞到一起,带起的连锁反应是他们身旁桌子上所有的餐具全部都被推落到地上。
而那两盘菜被掀起的高高,落下时,菜撒了他们俩一身,顿时狼狈不已,只有那汤被溅在了一旁。
她后退一步,小心的避开了一地的狼藉,望着三个人不免懊恼的脸,隐忍笑意的调侃:“你们三个现在这个样子很......有趣!”
说完见他们脸上显出咬牙切齿的恼怒时,终于忍不住的轻笑出声。
“族长!”
叶之轩和叶之龙忍无可忍的低声咆哮,警告的看着眼前笑的不可抑止的女人,皆有想掐死她的冲动,真不知道他们那个时候是不是脑子进水了,居然会因为厨房的人皆休息了,担心她饿着,而自己动手给她做饭吃,结果她不吃也就算了,还如此嘲笑他们此时的狼狈,愤恨夹杂后悔的情绪在这个时候如潮水般的汹涌起来。
而她毫无所觉,仍然笑的嚣张。
“哼!”
叶之轩冷哼一声,拂去头发和衣袖上土豆丝青菜叶,扭身往外走。
叶之龙却没办法像他一般潇洒的弹几下,落的干净的离去,那厚重的油和大部分的青菜叶土豆丝都浇在了他的身上,即使将土豆丝和青菜叶都清干净,也掩不去他的狼狈之象,定是要被那些人嘲笑的。
可是,同样的他也不愿意面对叶凡的嘲笑,两项皆不可取的结果让他肝火上升,暴怒的将桌子上那些幸免于难的餐具一股脑的全部都扫下地,顿时又是一阵清脆而杂乱的响动。
至此,叶凡这才勉强止住了笑,深吸几口气后,安抚的拍着叶之龙的脊背安慰道:“没关系,下回记得将土豆去皮,丝切的细些,辣椒剁碎就好了。”
伤疤再次活生生的被揭开,叶之龙忍无可忍的怒吼:“女人,你给我闭嘴!”
叶凡倒是合作,很识相的闭嘴,对着站在门口暗处偷看的叶之睿招收:“过来,帮我把这收拾了!”
然后也不管他愿不愿意,找了葱姜蒜,又从米缸旁的篮子里捡了七八个鸡蛋,从地上挑了一个只坏了一个嘴角的大腕,利索的冲洗干净,将鸡蛋打入碗中,然后将葱姜蒜洗干净剁碎,同样放进碗中,拿了筷子噼里啪啦快活的搅动起来,直到均匀打散,才发现叶之睿还定在原来的位置上。
“愣着干什么,收拾啊!”
她不满的低喝,脚下没停,袖子被挽的高高的,露出了整个小臂,雪白的犹如晶莹的珍珠。叶之龙和叶之轩立刻尴尬的别眼,有些不自在的沉默收拾起地上的杂乱碎片,而叶之睿早已红了脸假装没看到的转了身去。
许久不动,对厨艺竟也有些生疏了,仅这么一会她的额头已经渗出了少许的簿汗,气息也有些不稳起来。
“先给我找几个大碗!”她头也不回的喊:“之龙来帮忙烧火!”
从来烧火都不是她的强项。
虽然对叶之龙也不是很放心,但是好歹他受伤的烧伤证明了他已经有了一次宝贵的经验,并且烧熟了一顿饭,虽然那不能算之是成功,但是人都说一回生二回熟,现在交给他应该不会有问题才对。
她安心的笑,满意的看着叶之龙高壮的身体萎缩的坐进了火塘后,须臾便见了火色,她立刻毫不吝啬的夸道:“下回你再炒土豆丝应该也不成问题了。”
叶之轩和叶之睿闷笑,叶之龙忍耐的咬牙,不去理会那个不知道是不是故意的女人,专心的控制着火塘里火力的大小。
灶面上,她皱眉小心的翻动着粗长的铲子,等到颜色稍稍变成明黄接近金黄时,快速将白米饭倒入,同时手上的力道加大,翻动铲子的速度也越来越快,不时的加入盐粒,先前早被准备好的切好的蒜叶段,醋,最后加入鲜精,同时大喊:“停火!”
刚要送进去的木材在听到大喊时反射性收回,抬头,看到她嘴角满意的微笑,不自觉也忘了刚刚的气恼,空气中迷茫的香气,让他的心情也有了飞扬的趋势。
可是,很快的她又皱起了眉头,扭头,大不快的看向环胸挨着桌边一脸悠闲的叶之轩,伸手,冷声问:“碗呢?”
后者这才尴尬的收起闲置,低头在地上寻了起来,一旁叶之睿抿嘴笑:“碗在柜子里,那地上的碎的不能用了。”
弯腰捡碗的人有一瞬间的僵硬,手与碗之间摩擦出咯吱咯吱刺耳的响声,显出了此刻某人正处于极力忍耐的边缘,某某人最好识相点,别太过份。
可惜叶之轩面对的不是别人,而是叶凡,一个有权理所当然藐视他的女人,且还是他宣誓要誓死效忠一辈子的族长。
“去柜子里拿新碗,洗干净拿来给我,破碗能盛住饭吗?笨蛋!”
她看他的眼神好似他是白痴,语气里更是轻蔑,但他还是什么都不能反驳,忍耐着去她说的柜里拿了五个新碗,乖乖的洗干净放到了她的面前。
然后换的她一个没有表情的面孔:“这么小的碗能够满屋子的人吃吗?挑最大的。”
叶之轩忍不住的咬牙恨声反驳:“那你干脆用盆算了!”
她抿嘴:“盆是给猪吃的,碗是给人吃的!”
叶之睿笑着从柜子里挑了最大的碗,五个,放到她的面前:“这个碗我想够了!”
她看后满意的点头,对着叶之轩嘲弄的笑:“也许我该考虑放你们去北坡一段日子!”、
太不知道人间疾苦!
三人志同道合的保持沉默,第一次体会到女人是不能得罪的。
看着她将那五个大碗盛满,又将碗放入三个托盘中,将挽起的袖子放下,理了理衣服后,自己端了一个,一边往外走,一边吩咐:“剩下的你们三个端吧!”
三人无声的对视一眼,彼此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忍耐的火焰,然后不情不愿的各自端了一个托盘慢腾腾的走着。最后两个留给了叶之睿。
但是立刻就招来了叶凡不满的低喝:“走那么慢干什么!快点!”
死女人!
叶之轩无声的咒骂,脚下却加快了很多!懊恼的同时,更多的是不解,自己怎么就这么听话?什么时候他们之间演变成如此自然的关系了???
而她从什么时候开始不再对他们端着高傲冷漠的面孔,变得如此.......泼辣野蛮起来???
脑子里被各种疑问塞满,越想越不解,然后又是越想明白,最后只能是让本来清明的大脑乱成一团乱麻,成瘫痪状态。等他们恢复正常时,是他们自此被她使唤到厨房那了几十个饭碗和筷子返回书房时。
空碗在她的手中一个个被盛满,满屋子饭香,饥肠轱辘,却无人敢上前。
他们的迟疑叶凡自是看见了,所以她也不解释什么,让叶之龙、叶之轩、叶之睿帮忙将饭碗一个个派发下去。
发到最后,回到正厅时,看到桌上还有三个碗,他盘算着应该没有没发到的主事,怎么会还多三个碗,可是这样的疑问在看到叶凡的笑脸,和端着碗伸过来的手时,顿时愣住,只能僵硬的接过,握在手心不知所措的看向同样状况外的叶之龙和叶之轩。
“又发傻,吃吧,吃完就让那些主事散了吧,时间也不早了!”
而她也到了约定的时间!
众人无语,依然没有人敢动,尽管已经被那饭香诱惑的肚腹直叫,忍不住的一再吞咽口水,可是你看我,我看你,等到看见叶家三兄弟先后都吃上了,这才放心的大口扒动起来。
饥饿之后的饭食总是美味异常,更何况这样的米饭是他们从未吃过的,仅仅只是鸡蛋和葱姜蒜的组合,竟然是如此的可口。
同样感到惊诧的还有叶家三兄弟,等他们想要看那人时,才发现屋子里早已没了那人的身影。
而此时幽暗的小径上,叶凡独自一人散漫的走着。月色被乌云遮盖了大半,视线越加难以看清眼前的路,所以她走的很慢,不记得绕了几个弯,也不知道经过几个亭子,更加不清楚穿过了多少棵树,总之最后她还是站到了季彦的楼前,抬起的手未来来及敲下,那门已从里面拉了开来,入眼是他明亮异常的笑脸,和灯光下闪闪发光的双眸。
他的视线牢牢的落在她的脸上,她听到他说:
“你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