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南陡然心生一念,除非是有人暗做手脚,仗着这些棚户居民不懂文化,毫无维权意识,趁机贪污了动迁款。他不由自主地联想起一个人来,那个人,便是动迁小组的组长肖大元。
这个肖大元,是肖孟凡的侄子,辰南曾与他打过几次交道,本人无甚本事,只因有个做总经理的叔叔,是以拿着高工资,在公司里混世度日。辰南每次从他办公室外经过,都能看见他毫无顾忌地一边抠脚,一边玩着网络麻将。辰南曾经慨叹,做得好不如生得好,自己再怎么努力,也不及一个二世祖逍遥。
不过一切都只是辰南的猜测罢了,肖大元是否真的贪污了动迁款,还得进行内部调查审计。倘若真的不幸被辰南猜中,这倒是一个打击肖孟凡的绝佳契机。
“记者同志,记者同志……”老刘摇了摇辰南,“这动迁赔偿金是不是少给了我们啊?”
辰南回过神道:“据我调查了解,你们这里的赔偿金,是每户20-30万不等,根据面积具体计算。也就是说,最小的一户人家,都可以拿到20万的赔偿金。但事实上,这一片区的地价在最近几年涨幅非常大,也就是说,如果开发商按照现在的地价来计算赔偿金的话,哪怕是最小的一户人家,也可以拿到40万左右的赔偿金。”
阿杰和老刘听完,连连惊呼。
“有钱人怎么可以这样欺负我们穷人,他们都已经那么有钱了,还要剥削我们的赔偿金,又不是旧社会的资本家,怎么可以这样。我们一家五口要养,就算拿了这九万块,还得重新找地方住,市区住不起,郊区又不便,既要找做工的地方,还要找学校。老家的地没了,房子也没了,想回都回不去。偌大的城市,怎么就没有我们的安身之所啊。”老刘气愤说道。
阿杰涨红了脸,“我们穷是穷,但我们从来不偷不抢,安分守己。他们光想着拆我们的房子,却从没想过如何给我们家。难道社会底层的生存问题就可以被社会忽视吗?”
辰南看着眼前情绪激动的两人,顺势说道:“是啊,在房价、物价高涨的今天,即便手拿二三十万的动迁款,也解决不了你们长期的生计问题,反而还面临着无房可住,无家可归的尴尬境地。身无所安,不是我们中国人的传统。我建议你们跟开发商谈判,争取自己应得的利益。”
“谈判?怎么谈,我们什么也不懂,他们动不动就拿合同,拿法律条文来压我们,一句话就把我们噎死了,我们拿什么去跟他们谈。”
“说出自己的心理价位,不能满足就不签协议。”
“他们不会赶我们走吗?”
“现在是法制社会,一切都要依法办事。房子是你们的,住在这里是你们的权利。没有白纸黑字的协议,凭什么赶你们走?”
“可人家是大公司,我们势单力薄,只怕斗不过他们。”
“怕什么?这个社会,除了自己,没有人会帮你们出头。拿多拿少,都事关你们自身的利益。想想一家老小随时可能会无家可归,流浪街头,你们忍心?像这位先生,孩子才这么小,就要跟着大人蜗居于此,难道你不希望为他创造一个良好的成长环境?难道你们不想住上宽敞明亮的房子,不必担心进风漏雨,不用搭着隔板爬上爬下?现实就是这样,如果不去争取更多的利益,就无法改善你们未来的生活。”
辰南的话,让阿杰和老刘陷入了沉思。辰南知道他们的犹豫和怯懦,毕竟贫穷的他们,把物质的缺乏理解成精神的软弱,长期弱势的心态,自然而然地放大了自卑的心理。但是对于穷人来说,欲望却又是无穷无尽的,越是穷怕了的人,就越渴望物质的丰足,困境,最终会让他们集结成团,不惜代价地去填补巨大的心理空洞。
见二人仍然面有难色,辰南继续游说道:“你们放心,我是记者,帮助老百姓喊出声音是我的责任,我会在媒体上进行呼吁,请社会各界对棚户区居民的拆迁问题进行关注。另外,你们还应该联合起其他没有签订协议的居民。要知道单打独斗很难,但如果你们一致对外,事情便会有转机。要知道开发商也不想把事情闹大,在这件事情上,他们比你们更着急。”
老刘一拍桌子,站起身道:“没错,如果让大家知道赔偿金其实有三、四十万,他们怎么可能忍气吞声,谁又会和钱过不去。我这就去叫老张、老严他们几个过来,大家一起商量对策。”
辰南吁了口气,第一步,总算是迈出去了。
老刘召集来的几户人家,赔偿金都没有超过十万,当大家听说可以争取到四十万时,眼睛一下子红起来,气氛激烈,骂娘的同时,也都积极答应团结一气,向开发商争取利益。消息很快传开,那些已经签约的居民们,听说自己亏了大钱,也都加入进来,要求补偿差价。
抵御动迁行动,如火如荼地进行起来。
以阿杰、老刘为首的几十户棚户区居民,与动迁组组长肖大元进行谈判,要求增加每户居民的动迁赔偿金额,最低也要四十万,肖大元自然拒绝接受,声称公司的动迁预算已经给足,要么签,要么滚,切勿得寸进尺,否则后果自负。居民们哪里肯听,硬起态度,拒绝动迁。
双方各持己见,僵持不下。
这一僵便是两个多月。所有居民,坚决死守家园,拒不搬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