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里面的动静很大,小五的心脏跟着难受起来。勉强压下心中的不适,顺手压了压短的有些过分的制服,正前方的座位上,男子很年轻,长了一双狭长的丹凤眼,穿一件白衬衣,袖口挽至臂弯,扣子开了两粒,胸前的logo明晃晃的有些耀眼。这件衣服小五在商场里见过,那是小五两个月的工资。嗯,就他吧……
酒水单捏在手里,微微有些咯人,小五轻轻的叹了口气,"先生,你好,请我喝一杯如何?"
男子抬头看了小五一眼,站在面前的女孩,不似其他的夜店女生那样浓妆艳抹,虽然掩饰的很好,但是举手投足仍然略带些青涩。他扬起一个嘲讽的微笑,"新来的?"
"请我喝一杯,我就告诉你。"小五眼光流转,手轻搭在男子的肩头,无视于男子身旁的女伴,露出猫一样柔软的微笑。
男子玩味的靠在沙发上,头侧在一旁,丹凤眼微微眯着,手里举着杯红酒,轻轻的晃着,忽然一饮而尽,"想喝什么,自己点。"
"弗兰克,"小五朝吧台点了点头,"longislandicetea。"
吧台上的调酒师微微摇了摇头,酒瓶在手心熟练地转了几圈,不做任何思考,迅速的选出所需的原料,手臂上下翻飞,很快,一杯长岛冰茶就调好了。
年轻的侍应生,穿着贴身的白色衬衣,颈上的黑色蝴蝶结衬出一张青春洋溢的脸庞,如今这张脸上呈现出担忧的神色,他低头看向小五,"小五,你点的长岛冰茶……"顿了顿,似是犹豫着该不该说,最终还是说了出来,"你……小心。"
小五奇怪的看了一眼眼前的侍应生,他是叫里奥吧?是在和我说话吗?小心?小心什么?
小五扫了一眼四周,人很多,几乎每个潜在客人前都有一个像自己一样的女生,唯独自己眼前这位,明明很扎眼,却没有人来招呼。
压下心中的不安,小五伸手将酒接过,却不喝,脸朝向男子的方向略略一举杯,"谢了。"
那男子低着头笑的有些意味深长:"你很勇敢,我喜欢。"
小五暗暗有些懊恼,自己似乎是惹麻烦了……
果然,小五刚回休息室,没等换下制服,就听身后有人叫了自己一声,刚回头就生生挨了一巴掌。眼前的这个女孩,是叫南希的吧,她很瘦,力气倒是大的很,刚刚的那一巴掌打得自己眼冒金星,嘴唇也破了,腥甜的味道充斥着口腔。
"你是什么东西,敢去勾引老板!"南希话音未落,另一巴掌接着甩了过来,小五轻轻一闪,右手一隔,轻易躲开了。
小五抬眼一看,在门后的角落里站着一个身材娇小的女生,她抱着胳膊站在那里,脸陷在阴影里,看不出什么表情。小五认得,那是娜娜,他们这群女生的老大。
刚才请小五喝酒的男子居然是这家酒吧的老板,小五刚来几天,自然是没有见过的。怪不得他要问小五是不是新来的,怪不得他说小五很勇敢,想必能够招呼他的,只有娜娜罢了。
小五故意忽略身后气的跳脚的南希,径直朝门口走去。今天,似乎是自己抢了娜娜的工作。虽说这事自己并不知情,但毕竟是坏了人家的规矩,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自己最近正需要这份工作,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还是不要和她们起冲突的好。
小五在娜娜跟前站定,低着头正斟酌着怎么道歉,却听娜娜轻笑一声:"你就是小五?"
小五点点头,"是的,我是,"小五顿了一顿,"娜娜姐,今天是我不对,你大人不计小人过,别和我一般见识。"
"可是我却不想原谅你呢……"娜娜笑的云淡风轻。
小五的拳头在身侧攥起,她从小生活环境优渥,哪里受过这般委屈。她眼里透出屈辱的神情,嘴里却说:"对不起,下次不会了……"
娜娜摇了摇头,手指轻抚过小五的脸颊,看向小五的眼神充满了怜惜,"可惜了……"说完就转过身子,似是准备离开,然而却又像是想起了什么,脚步顿了一顿,"动静小点,不要惊了客人。"
小五警觉的四下打量,果然,七八个虎视眈眈的女招待把她围了起来,南希当空一脚,将小五踹至墙角,紧接着,拳头如雨点般的落了下来。小五少时学过防身术,懂得劣势时如何在保护自己,她牢牢的护住了自己的头,身子蜷缩成一团,牙齿咬得紧紧的,也不求饶,生生的忍着。混乱中,有人重重地踩上她的胳膊,发出了沉闷的"咔啪"声,一阵尖锐的疼痛袭来,小五心知不好,怕是脱臼了,身上不断传来剧痛,没多久,小五便支撑不住,晕了过去。
待小五醒过来时,南希她们已经离开了。身上疼痛难忍,入眼之处尽是淤青,小五试探着动了动左胳膊,那里传来剧痛,小五明白,果真脱臼了。由于保护得当,脸上倒是没有什么伤,算是万幸。
休息室空荡荡的,看看时间,已经是凌晨三点多了,自己的储物柜大开着,里面的东西被翻了个底朝天,一片狼藉。小五叹了口气,勉强收拾了一番,又到洗手间去小心地洗了把脸,这才准备离开。
小五一瘸一拐的走出休息室,虽说已经是凌晨,酒吧的人还是很多,台上有人在弹着吉他唱着一首很老的歌:
走在铁路旁
我背着吉他
芦花低头笑呀
青蛙抬头望
一句一句和呀
一声一声唱
蜗牛慢吞吞呀
漫步夕阳下
走在铁路旁
我弹着吉他
老牛对我望呀
和风来作伴
一步一步走呀
一声一声唱
炊烟多潇洒呀
陪我走回家
……
锦绣二重唱的《夏之旅》,小六小时候,妈妈常唱这首歌哄他睡觉,时间长了,小五也就会唱了。如今再听到这首歌,让小五想起小六三岁那年,爸爸生意做的越来越大,经常是十天半个月见不到他,爸爸那么忙,却在小五十五岁生日那天特地赶回来,一家人开开心心的给小五过了个生日,那天,爸爸特地唱了这首《夏之旅》,说等到挣到足够的钱,就买下一片农场,盖一座木质的小屋,养上几头奶牛,几十只绵羊,一只牧羊犬。春天的时候,太阳升起来,露珠慢慢的升华,白色的小花开遍牧场,奶牛和绵羊在牧场里悠闲的散步,细细地品着肥沃的牧草,小五和小六挥着牧鞭在草原上奔跑,天地间全是他们的笑声……兴致好的时候,爸爸还会拿出吉他弹一首古老的歌谣,妈妈望着爸爸,小声的和唱着,满眼都是幸福,小六在一旁咿咿呀呀的跟着唱,小五在静静的坐在一旁,怀里抱着刚出生的小羊羔……
那样的幸福,如今,确是再也不能实现了。
看到小五这副样子,没有人感到惊讶,所有人似是习以为常,小五走过每一个他的同事身旁,掠过的是一张张麻木的面孔,他们早就知道是这样的结局吧……小五攥紧了拳头,就剩下我自己了,我谁也不怪,谁也不找。
小五到医院挂了急诊,出急诊的是个三四十岁的中年医师,似是把小五当做了混社会的问题女生,也不问这一身的上是哪里来的,其实,在医院这个地方,想必是见惯了生死了吧,这点小伤,又哪里会大惊小怪呢。只是在上药的时候手劲十足,小五咬牙忍了半天,终是痛叫出声。医生把小五脱臼的胳膊接了回来,身上的伤也尽数上了药,声音冷冷的说:"好了,左胳膊最近不要动力,不然会造成习惯性脱臼。"然后就挥挥手,让小五离开。
小五到家的时候,小六在沙发上已经睡着了,看来本想给小五留门,最后熬不住,睡着了。小五从房间了取了床被子,细心的给小六盖上,小六最近清减了不少,在厚重的被子下,居然看不出身形,正是长身体的时候,是该要给他补补了。小五轻叹了口气,转身关了灯,回屋睡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