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秦子兮在杨绍江家剩下的日子,已是屈指可数。冯姐自那日走后,便没再回来过,杨绍江也没有说过什么,她也就没问。
这一日,秦子兮从学校回来,想到自己快要离开这里,便开始着手收拾东西。
今日,杨绍江回来的特别早。子兮在房里听到动静后,便放下手中的活,走了出来。却见客厅里,四个人抬着一架崭新的白色的钢琴,杨绍江正站在一边看着。心里有些疑惑,赶紧走上前。
“先生,这是要做什么?”
杨绍江只淡淡的看了她一眼,便回过头对那些搬运工说:“就放在这里吧。”
待到四人离去后,杨绍江走到钢琴前坐下,背对着她。熟练的翻开钢琴盖,一双修长的手,犹如抚摸恋人一般,轻轻的滑过那些黑白交错的琴键。
过了好一会,他的双手有如翻飞的蛟龙,在琴键上飞速的跳跃。
时光,仿佛一下子就被这些跳动着的,悦耳的音符胶着了,安静的不再流淌。
秦子兮再也看不到其他,再也听不到其他。现在,她的世界里,只有这一首钢琴曲,只有这个弹钢琴的男人。
声音忽然变得急促,像是,忽然扼住了听者的喉咙。她忽然觉得喘不过气来,整颗心,都溺死在这一曲里。天旋地转,她只有无力的听着,看着。什么也不能说,什么也不能做。
就在她以为自己快要死掉的时候,那声音的速度却骤慢。悠扬的,仿佛是亲密的恋人,在月光下的絮语,互诉衷肠,浓浓的情意。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男人弹钢琴。而且,这男人,还是一向冷漠孤傲的杨绍江。说不震惊,是不可能的。
最后一个音符,在他的手底下戛然而止。像是一记重锤,砸向秦子兮,将她唤醒。整个人如大梦初醒般。
两个人都不说话了,一时间,气氛有些凝滞。
停顿了好长一段时间,杨绍江站起身来,向她走来,在她的身前定住。“想学么?”
秦子兮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有些茫然的看着他。杨绍江却不顾她了,直接将她拉到钢琴前,让她坐在自己的身边,开始手把手的教她。
“手指站立,左手放在一边,不要放在腿上,手腕切忌抬高。…一个手指对应一个键。”抬起她的手,放在键盘上。一边说,一边纠正她的错误。
杨绍江手掌心传来的温度,让子兮的脸颊有些发烫,以至于指尖的动作有些僵硬。杨绍江却没有露出半点不耐,依旧托着她的手,一点一点的教着。直到秦子兮的动作符合标准,才渐渐挪开手。
88键的钢琴,两人各占了一半。杨绍江坐在左边,慢慢的,一句一句弹着,边弹边看子兮的动作。时而伸手纠正她,除此之外,两人之间,除了呼吸几乎沉默。
秦子兮本就是聪明的人,虽说是初学,但仅是看了杨绍江弹上两三遍,一个乐句基本不成问题。再加上这首《夜的钢琴曲》里,重复的乐句较多,半天下来,秦子兮已能独自弹上一大半。尽管弹得有些生疏,但从杨绍江的表情上来看,对于秦子兮这个学生,还是比较满意的。
杨绍江看了时间,觉得差不多了,便停了下来,只是依旧坐在凳子上不说话。
“先生,钢琴弹得很好。”子兮率先打破沉默。
“恩,以前在意大利上学的时候学过。”
“先生很喜欢弹琴吗?”
“…”杨绍江沉默不语,钢琴,是他心里的一大痛处。
见他不说话,秦子兮便也不再追问。站起身,想要去厨房做饭。刚要离开,却听到他幽幽的开了口,声音空灵的,好似夹杂着千丝万缕的哀伤。
“我,最痛恨,钢琴…”几乎是咬牙切齿的将一个个字眼从齿缝中挤出。
秦子兮有些讶异的转过头看他,却见他忽然站起身,向楼上走去。心中不禁疑惑万分,尽管如此,却也没再问出口。她知道,这件事,定是触及他的伤口,他定是不愿说的。
秦子兮忽然有一种很异样的认知,杨绍江,从骨子里,和她其实是同一种人。他们都有不为人知的过往,同样的哀伤,同样的绝望,以及那些不能和外人诉说的伤痛。他们的心上,都是留有疤痕的吧…
收回注视他的目光,秦子兮心里一阵自嘲:秦子兮啊秦子兮,你自己的事都管不过来了,居然还有闲情探究别人的过往,看来你真的是悠闲太久了。这样想着,便苦笑着摇了摇头,向厨房走去。
子兮离去后,徒留窗外的阳光,渗进客厅,满心寂寥的笼罩着,同样孤独的白色钢琴,投下一地忧郁的斑驳剪影。
厨房里,偶尔传来刀刃与木板相碰撞的声音。在这温和的午后,让人心生温暖。忽的,子兮的手机不适时的想起打破这片宁静。擦干手,子兮拿出手机,是凉嫣。早前,她们就已经互换了号码。
“子兮…”电话那头的凉嫣,声音听起来像是有无限哀伤。
子兮没有说话,她在等待,等待凉嫣的下文。
“你知道么?第一眼遇见他,我就知道,我喜欢他。他的笑,他的温柔,都刻在我的心里,他是那样的好。可是他喜欢的是你,子兮,是你…他的笑,因为你;他的悲伤,因为你;就连泪水,也因为你。”
“凉嫣,我…”
“我都放弃了,可是,你们却分手了…我以为,这是上天给我的机会。我要去找他,我只想呆在他的身边,即使知道他的心里没有我,我都无所谓…”
子兮不再说话,安静的听着,心里涌起一股难以说的情愫,是酸涩?亦或是难过?
“我自私的没有告诉你,这一年多的是时间,我一直呆在他的身边。尽管,只是以朋友的身份。在他的朋友面前,他从来都是以“朋友”这两个字来介绍我。我总是告诉自己,没关系,没关系,我会等…可是子兮,他变了,不再笑,不再温暖,整个人冰冷无情…我真的累了,我用了我所有的力气去守护他,可是他都不会因为我改变一丝一毫。我承认,我是贪心的人,总会计较我的付出与我得到的,是否成正比。这一年来,我守着一个愈来愈冰冷的人,我真的无法继续了…”
“凉嫣…”子兮有些不忍,刚要说话,却被凉嫣打断。
“子兮,我要走了,去米兰。父亲已经为我安排好在哪里的学校,我今天就走。”,“子兮,你会原谅我的,对吗?”
子兮沉默了,而凉嫣却像一个固执等待的孩子,一定要等到一个结局,哪怕,是悲伤的。
“凉嫣,我和他,早已没有任何纠葛。无论是谁,我都祝你幸福。”
子兮看不见,那头的凉嫣,站在机场的中央,忽然泪流满面,像个孩子。
“子兮,谢谢你,我走了,你要好好的,我们都要好好的。”不等她回答,随即挂了电话。
子兮听着耳边的声响,瞬间失去了力气,瘫坐在地上。
顾城啊,你这是在报复我吗?你竟这样恨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