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晚众人睡下之后,青儿起身徘徊,心里似乎在等着谁,只是烦躁,直到看到远远灯笼缓移,心才安了。她行至园中,寻一处凸石坐下,灯笼远远停下。青儿抬头看月,很浅的一钩新月,星星依然寥寥,云层很厚,飘得很快,时而遮住浅浅的残月。“你看我离开你,你果然过得更好呢!”她对着月亮窃窃说道,“我不在,对你才是好的,我实在配不上你。”
灯笼走近了些,在五步远的地方也寻个地方坐了下来。青儿看着灯笼里忽闪忽闪的火光,低低说道:“你大概知道我今天做了什么,我做这些不是为我自己,是为了阿蓝姐姐。”她看着纹丝不动的挑灯人,继续说道:“你大概不明白,因为在你看来,明明我就是她。”灯影里的人转过了头,青儿却看不清他的脸,但是她并不纠结这些,她在想怎么对他说。青儿不想一直骗他,欺骗他对她的感情。“阿蓝姐姐一定知道你的好,如果是她,一定会愿意跟你走,带着阿蓝,离开这个鬼地方。”
她想起对方的神通广大,叹一口气,幽幽地说:“她也一定会为了你留在这个鬼地方。”“你知道吗?”青儿痴痴的看着月亮,“这身子里的不是她,是另一个唤作青儿的人,这一个青儿心里装的不是你,是一个对她很重要的人,她一直伤害的人。”亲爱的小白,你在哪里?你看得到今天浓云后面的新月吗?
“那个人就像月亮,这个青儿就像那厚厚沉沉的云,因为她害怕这漆黑,才一次次靠上月亮,那里多明亮啊!”月亮再次被云层遮住,夜空暗了下来,星星们开始闪亮起来。“可是你看,”青儿有些凄然,“你看它给月亮带来了什么?黑暗,沉沉厚厚的黑暗,摆脱不开的黑暗。”青儿擦掉凉凉的泪痕,“云层是不是很自私?她自己害怕黑暗,就把黑暗带给别人,她是个多自私的人哪!”
浓云来得快,去得也快,月亮又露出了它的光亮。“所以,云层会自己走开,离开月亮,远远躲开,这样月亮才能一直明亮下去,它身边有那么多星星陪他呢。你看,云层虽然困在黑暗里,可是她可以看见月亮的光亮,看见星星的光芒,这样多好!她一个人害怕就好了啊!”挑灯笼的人始终没有说话,他只是听她说,无论她说什么,他只是安安静静的听着,不言不语,就像月亮,就算被遮住了光芒,也不言语。
“他是一个极好极好的人,我也想对他很好很好,可是云层带能给月亮的只有黑暗,所以我要离开他,远远地,这样,他才能一直幸福。”我能给你的只有眼泪了,青儿尝着嘴角咸咸的泪水,抿嘴笑了。
夜里,青儿在梦里看到自己置身一处院落,这院落眼熟得紧,她只是想不出是哪里。院里一颗好大好大的树,树下是一直为她照明的灯笼,还有那个一直为她挑灯笼的人,她急急的走过去,怯怯的伸手挑起灯笼照在那个人的脸上,黑暗被灯光驱散,出现在她眼里的竟是她朝思暮想的小白的脸,那么默默地看着她,一声不语。青儿大叫着从梦中惊醒,婉拒众人的安慰,重逃进月夜。
“是他是不是?”她把蓝纸抓得紧紧的,手剧烈地颤抖,不只是冷,还是……怕。“你告诉我是不是他,我不能再害他了。你告诉我!”蓝纸上在那两滴鼻血干涸的位置涌上第二十二行文字:是。原来击碎一个人有时候需要的只是一个字,青儿在暗夜中再次崩溃,她狠狠发过的誓言竟然如此心平气和地来挑战她的狠心。
第二天,青儿有气无力的踩着碓,听不见周围几个姑娘的声音,直到琉镜捅捅她,她才看到窗户上映着的阿蓝的脸。阿蓝苍白着脸对她说:“姐姐,你今天夜里再去我那里吧。”青儿眼前浮现灯影中小白的脸,摇摇头,狠心撒谎道:“我夜里不能随便出去了,明早你早些起来,我去你那里。”阿蓝点点头,离开了。当再次走上去后院的路时,她忍痛绕开一直走的路,在黎明前的浓黑中不惜绕道令她不安的少爷的院子旁的那条路。知道阿蓝的黯然,她忍不住要劝她放手,最终只是无奈地沉默。
据说清明之后葛周并无责怪申徒泰,只是命他继续监督新宅的工程,这些青儿当然早就知道,让她不安的是阿蓝一直不间断托人送给申徒泰的帕子织物,这些她满怀期待送出去的宝贝只怕到了申徒泰那里都成了垃圾。她仍然常穿行在去后院的路上,只是改在晨露正浓漆黑未散的时分,绕行古怪少爷的院落,她再不敢踏夜而行,那灯笼让她无言以对。
半年过后,新宅模样渐成。忽一日,葛周命虞候许高来替申徒泰回衙。此间,申徒泰虽一直尽职尽责但仍心怀忐忑,只好十二分卖力,此次被召回衙,更是战战兢兢。哪想葛周道:“唐兵入寇,李存璋引兵侵犯山东,帐下无人,要你同去。”申徒泰忙回了遵命,葛周当下命人取了盔甲与他,申徒泰拜谢过了,心下想:此次是立功的好机会,然则若有小小差池,只怕令公会与前过一并治罪。
即日葛周选兵遣将,兖州城一派出征气象。这一日青儿自阿蓝处回来,忽见门前看到一个灯笼,颤抖着收了,心想这应是他不再为自己挑灯的意思。她不知他在这里是何种身份,用不用随葛周出征,是不能挑灯还是不愿挑灯了。终日带着疑惑忧虑,却又安慰自己只要离了自己这个灾星,怎么都是好的。
战场上,梁军遭袭,两军僵持。申徒泰勇猛异常,孤身深入,单枪匹马取下唐军先锋沈样首级,梁军因此破敌,半月后葛周率部凯旋。兖州城上下欢欣鼓舞,葛周再次成为兖州大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