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山自梦中惊出一身冷汗,急忙穿上衣服,不顾金奴阻拦逃将出来,到得铺中吩咐管家要那韩家快搬,便推说身体不快提早回家了。原来吴山本就有害夏的毛病,每到夏天,身体便觉消瘦不快,如今被那金奴勾搭痛快了一回,又自梦中惊醒,受了惊吓,回家便病倒了。吴防御只当儿子害夏的毛病犯了,照旧请了大夫与他炙灸。吴山心中担忧,越发不见好。过几日那管家来偷偷回说韩家已经搬离,吴山心情平复,身体才慢慢康健起来。
这一日,吴山报了父亲说身体已然好了大半,愈往铺子里走一趟也活络活络筋骨,吴防御看他面色红润,身形轻快,便好生嘱咐了寿童一番,准他出行了。吴山病了一段日子,如今身子轻快许多,心情颇为开怀,只带一个寿童便出了门。
谁想在路上竟遇到韩家的老佣人八老,八老拦住他道:“官人好生绝情,我家娘子如此相待,官人如何避而不见还赶我们快搬。因为官人,可知五娘受了太太何种责备?”吴山听得惭愧,的确是自己占了人家便宜,反倒行事太绝,成了恶人了。他取出十两银子交与八老,对他说:“小生自知无礼的很,这十两银子烦请老相公交与你家太太,求她愿谅,也莫要再责怪五娘了。”八老收了银子,仍是不悦,嘟囔着说:“公子若没个信物,叫小人如何回话?”吴山见他误会,忙又递过两钱银子,说:“这些银子老相公且拿去喝茶,请回太太说吴山身体有恙,不敢再往。”八老见此,愤愤然而去。吴山又惊吓一番,好在打发过去,想着以后恐无再来往之道理,心下觉得轻松许多。
然则,韩家却不这般想,早先他们以为勾搭上吴山这个富户,怕是将有不少好处。哪知吴山一次之后再不往来,还命管家叫他们快搬,如此倒叫他们倒贴,哪里有这般生意?韩五娘气生的紧,何劳她老娘责备,自命八老常去去灰桥铺上寻吴山,奈何当时吴山正在家养病,并不曾去铺中,八老虽打听的吴防御住宅,却不敢上门去找,只来这铺中寻找,今日恰巧碰上。吴山自说不往,金奴如何肯依他十两银子了事,令八老照常去找他。吴山好不郁闷,身体郁结之气不得舒展,便更有些不适。
一天梦里,吴山看到青儿愤愤怒色,好意相问。青儿道:“还不都是你那情人,我好意与她说你身体不适,再与她往来只怕难逃大难,她不听就罢了,反将我骂了一顿,说我孤魂野鬼,扰人清梦,还说要找人收了我,真真是个疯妇人!”男人们就是贱,哪管对方是个什么性格货色,只要对你谄媚撩拨,都爱的死去活来。这种女人怎么还会有生意,真不知自己若变成个男人去找她会怎样?
“她只怕见的人多了,有些胆识,并不怕你。”吴山解释着金奴的行为。“胆识?你倒还护着她!看来是死性未改,我倒是多管闲事了!”青儿愤然离开,活该受难,真是帮不得。吴山被她抢白,面色赤红,不再言语。
这几日,吴山烦闷,并不往灰桥铺子走动,对父亲说身体不快,只在家中铺子帮忙,时常在家歇着。这日,他在铺子前徘徊,忽见个女子向他走来,细看时,不是金奴是谁?金奴上前与他万福,待要搭话,吴山怕被父亲发现,急急的向僻静处走去,金奴知趣随行。
“你怎么寻到这里来了?”吴山脸色不甚好看,半是怨她,半是因为自己不端在前。
“官人良久不往,奴家思念得紧,听闻官人害病,奴家特来看望,官人如何这般冷淡?”金奴委委屈屈的说道,声音里似乎有无数小爪子,抓挠着吴山的心,让他心痒难耐。
“我的确身体不适,不合前往,娘子自请回吧,吴山只怕没有这个福分,这幅身子,若要任性,怕是会丢了性命。”
“官人可是听了那青衣妖怪的话,我说她不过是甚孤魂野鬼,贪恋官人,才恶意阻挠官人与奴家见面。官人如今生病,敢说不是那妖怪缠身所致?”
“这……”当日的确是受了青儿梦中惊吓才会病倒,但是……“娘子请回吧,我自会送些银子过去,以后娘子就不要来了吧,省得惹人闲话,于娘子不利。”
“官人当真狠心,”金奴作势要哭,看吴山面色柔和下来,那眼泪更是流了下来,“奴家听说官人生病,心下焦急,不顾人闲话,不怕失了体面,也要来探望官人。官人如今竟狠心要奴家回去,还提什么银子侮辱奴家一番苦心,金奴,金奴可真要被官人冤枉死了。”
吴山见这美貌妇人落泪,梨花带雨,顿觉自己行为愈发过分,连青儿也一并怀疑起来,他立刻转了颜色,温柔安慰:“娘子切莫哭泣,如今我身子不便,过两日定往贵府拜访。”金奴泪眼看他,更叫他一颗心安生不得,“官人只怕又在耍笑奴家了。”“娘子不信吗?吴山定不负约,不然便被那雷公电母夺了性命。”韩金奴这才转涕为笑,拿出个玉簪子换下吴山头上的金簪子,“官人如今可是赖不得了。”
当晚青儿又来见吴山,她觉得自己前几日太过暴脾气,所以才会被那金奴钻了空子,今天决定好言相劝。反倒是那吴山见了她,竟问她:“青儿姑娘却非鬼魅吗?听金奴如此说,我倒有些拿不准了。”
青儿忍住脾气,温和回他:“你怀疑生病是因为我是孤魂野鬼来缠你所致吗?但我入得你妻子的梦,入得金奴的梦,她们如何都无恙,只有你生病?你以为是我缠你所致,但是你的身体你自己多少应有些了解,到底怎么回事,你自己也该知道些才对。”
“唉,我原也不信你是鬼魅害人之说,但你自己都说自己是‘精灵’,那不正是精魂之类吗?”
咦,原来这样,青儿吓到了,没文化害死人啊,原以为是西方传过来的词,这下更解释不清了。“你既道是我害你得病,又不信我。那依你之言,我若离开你,不入你梦,你便能好了是吗?”青儿问他。
“这个,若果真是你的缘故,怕不是没有道理。”吴山说,本来相较于真实的人,鬼神之类的更易让人怀疑,何况还是只会入梦的精魂。
“既然如此,那你如何解释你从小的害夏之症,今年之前,我可并未入你梦,并未找你,如何今年的害夏就怨上我了,明明是你自己明知身体有恙,连你妻子都知你旧疾,不曾与你行事,你偏与那金奴大动干戈,伤了身体,却还怨上我了,可不是好没道理。”三言真的太黄了,青儿一边好言跟他解释,一边暗暗感慨。
吴山被她说的无言以对,他只是贪恋那妇人美色,不愿承认罢了,如何会连自己的身体都不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