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天刚蒙蒙亮,楼下便传来一阵阵急促的敲锣打鼓的声响。
过往奔跑的人踩得楼道咚咚响,一声一声震得陈瑜心烦意乱。
迷迷糊糊地抬起右手腕,眼睛微睁了一条缝,表上的指针显示:五点三十!
“妈呀,这么早,地震了么?”
另外三个女生也都已醒来,对铺的袁诗诗闭着眼垂着头坐在床上,好像还在思考是不是要起床。陈瑜趴在床沿,俯下头去,林娜正慢腾腾地穿衣服,毕悦仍一动不动地躺着。
“你不知道么,今天开始晨跑,军训。”林娜已套上一身迷彩服,把毛巾、水杯、牙膏、牙刷等物一股脑儿扔进脸盆,打开门,往洗漱间去了。
“早晨跑,晚自习,白天训练场一二一。”
毕悦说着一个挺身翻下床来,三两下就把衣服裤子套上,只用了不超过半分钟。
陈瑜傻了眼,这速度惊人的!
赶紧爬下床,顺便拿枕头砸醒了头点得像小鸡啄米似的袁诗诗。
几个女生相互催促着收拾,出门时,已是五点五十五分。
“快,这栋宿舍都只剩咱几个了!”
轻柔的晨风挟着桂花的香气扑面而来,晨鸟在枝头从容跳跃,几人睡眼惺忪,慌慌张张往训练场奔去,仍是迟到了,毫无意外地,被罚站在队列外。
教官是个二十来岁,一脸严肃的男子,训斥了几句,便让几人入列。
陈瑜心下窃喜,这教官很仁慈。
迈上四百米跑道,一口气跑了四圈,紧跟着又是一套广播体操。
陈瑜累得骂人的力气都没,这教官真狠呐,两圈还可承受,一来就四圈!现在喉咙干得直冒烟,腿沉得像灌了铅。
一番折腾后,人群熙熙攘攘往食堂涌去,陈瑜寻着回宿舍的方向,还是先睡个回笼觉要紧!
“陈瑜!”
谁啊?谁在唤她?
陈瑜机械地扭着脖子张望了一圈,来来往往是清一色的迷彩,军绿色的帽沿,乍看之下,长相都差不多,没有发现熟悉的面孔,继续往前走。
突然有个人跑到身旁,拉过她的手,硬塞了一袋东西到她手上。
是温热的牛奶和三明治!
“怎么不吃早饭呢?给!”声音陌生又熟悉,有些沙哑。
陈瑜缓缓抬起面颊,晨风轻柔凉爽,她心里是说不出的奇怪感觉。
已经模糊的记忆渐渐清晰起来。
在某个落日的黄昏,她坐在一个男孩子的单车后座上,搂着他的腰,哼着歌,笑得肆无忌惮。
突然,他淡淡地说,数学李就在路边的小茶馆坐着,看见咱俩了。
啥?她惶恐地回头,一个头发亮得蚂蚁也爬不上去的中年男子正遥遥望来,看不清他的神情,但那熟悉的白衬衫、青蓝西裤、尖头皮鞋,毫不怀疑,就是他们班出名的暴躁老师,因为教数学,所以大家背着他都称他“数学李”。班上没有男生没被他打过,没有女生没被他骂过,没有一人没抄过课本。
她顿时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蚱,这要是明天被叫到办公室接受思想教育该如何是好?她强烈的自尊不能允许自己遭遇几位老师的轮番轰炸——要知道,当老师的即便不是巧舌如簧,又有谁是木讷于言的?
慌了神,她不管不顾地跳下车,在地下滚了两圈才停下来。为了快些脱离数学李的视线,她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爬起来,拦了一辆计程车跑了。
她看到他扔了单车,焦急地奔回来喊她的名字,她坐在车里向他挥挥手,丢下他一人伫在路边,怔怔地凝望着她离开的方向。
后来,数学李并没有找她,而他依旧会在放学的时候,骑着单车等在校门口。
直到有一天……
“一锋,怎么站在这儿呢?”
一道温柔甜腻的女声打断了她的思绪。
回过神来,她摇摇头,勉强扯出一个笑,把手上的早餐塞回了徐一锋手里,猛吞了两口唾液润润喉,哑着嗓子说道:“老同学,谢谢你的好意!不过我男朋友已经替我买早餐去了,我先回去了啊,再见!”
陈瑜这才发现,原来自己说谎也是脸不红心不跳的,顾不上看一眼徐一锋和那女子的表情,慌慌忙忙跑了。
道旁的树干上歪歪斜斜刻着一些小字:小雨,我爱你!霞,你最美……
陈瑜微笑,记忆里她也曾在一株梧桐上刻过一个人的名字,青涩的年纪里表达爱意的方式也是这般可爱。
突然有人从树后窜了出来,那人一手擒住她的手,一手揽过她的腰,把她强拖到了树后的一条小径。
身体刚脱离控制,她一个后踢腿便招呼了过去。
“你这条死鱼!”那人腿上硬生生挨了一脚,正龇牙咧嘴地怒骂。
看清是何人,陈瑜更来气,揉了揉手臂,瞪了他一眼,转身便走。
“你站住!”语气强硬。
“我尊贵的洛少爷,请问您有何吩咐?”陈瑜回头,挑眉问。
半晌他才问:“你受伤没?”声音柔软了几分,不过仍是淡淡的。
陈瑜愣了愣,记起自己膝盖上破皮的地方还没结着疤呢,不由冷笑了两声,“洛少爷,管好你家的母老虎,别放出来到处咬人啊,外面猎人多。”
洛彦笑了笑,“放心,这种事以后再也不会发生。”又向陈瑜伸出一只手,“借一下你的手机。”
他的指甲修整得极为整齐,手指修长白皙,骨骼分明,陈瑜第一次发现男人的手也可以很好看。
迟疑着从迷彩服的上衣口袋里掏出手机,丢进他宽厚的掌心,傲慢地仰起下巴,“要打电话请快,别说我吝啬,手机也不肯借你。”
洛彦却没拨电话,拿在手上捣鼓了两分钟,径直揣进了自己的裤袋。
“你!还我!”陈瑜怒。
这人真是无赖,绝对的无赖,记住了,一定记住了!
洛彦却笑得欢,一副地道的无赖相,“你来拿啊!”
陈瑜气得咬牙切齿,“不要逼我动手!”
“你打得过我吗?”那人笑得更无耻。
“好,你想怎样,直说!”陈瑜恨恨地跺脚,遇上这人就没好事。
“你忘了,我让你乖乖存好我的电话号码,你却把来电记录也删了。你说,我该怎么罚你?”
他懒懒地倚在树干上,五官英俊,身材高大,一身浅咖色休闲西装,在四处是迷彩服的人群里愈显夺目。
陈瑜随手扯下几片万年青的树叶,捏在指尖狠狠地碾磨。
“洛少爷,存谁的电话是我的事,您似乎管不着吧。”
“你的车不想要了?”那人不答反问。
陈瑜愣了半秒,笑道:“要,当然要,我会请警察叔叔帮忙。”
“呵……”洛彦唇角微扬,掏出一串钥匙抛了过去。
陈瑜愕然,这人不会一听她要报警就吓得把车钥匙还她了吧?
“怎么,不想要?”他低着头,手指摆弄着她的手机。
“谢谢,请把手机还我,我会更感谢你。”陈瑜揣了钥匙,摊开一只小手,放到他面前。
“你果真是笨,没发现多了什么?”他抬起头,眸里一片笑意。
陈瑜疑惑地低头看着掌中的钥匙——多了一把。
“这是什么?”
“我家的钥匙。”
“我不要。”
“你不拿钥匙,怎么去取你的车?”
“好吧。”
她也不想想,他家能没人么,拿钥匙做什么?陈瑜再次摊开手,向他要手机。
“电话已经存好,乖乖保管着,想我了就打给我。”洛彦笑得邪肆,眸光熠熠,似乎万分笃定她会打给他,一手握住她的柔荑,一手把电话放入她手心。
他温暖的掌心却惊得陈瑜快速抽回了手,身上的鸡皮疙瘩掉了一地。
谁疯了谁想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