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又怎样?我不在乎,清者自清,当年那件事的原委我可以当面向她解释,她会理解的。”薛绍梗着脖子说。
太后薛氏想要骂醒固执地做着白日梦的薛绍,让他别再痴人说梦,做徒劳的努力,可得到的回答差点没把她气死。
“你……简直无可救药!薛绍,你也不好好想想,如果她真的肯听你的解释,至于连面都不让你见吗?啊?若本宫所料不差,你也是刚刚才知晓她还死而复生的消息,在此之前,你早已认定她不在人世了,是与不是?”太后问话时眯起眼睛,紧盯着薛绍,那双矍铄精明的眼中满是笃定,嘴角还挂着若有似无的笑意,嘲弄的语气使得被问之人羞恼非常。
面对太后名为询问,实则是嘲弄的问话,薛绍选择沉默以对,此时无声胜有声,他的缄口不言便是最好的回答。
“行了行了,人都有年少气盛的时候,可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身为薛家家主,既然享受了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什么事该做,什么事不该做,你自己心里应该清楚。凡事都要注意分寸,把握尺度,下个月就要大婚了,龚小姐可是大家闺秀,配你绰绰有余。本宫警告你,把你那些不该有的心思通通收起来,她越无霜害得薛家声名狼藉,家破人亡,你可别忘了你的身生父亲,亲兄弟落得个流放千里的下场都是拜她所赐,杀人偿命,欠债还钱,天经地义,薛家的这份债本宫早晚是要找她讨回来的。需不需要本宫提醒你一下,当年的那件事,若真论起来,你也算是最大的帮凶,她怎么可能会听你所谓的苦衷,别做梦了。本宫今日便明明白白地告诉你,越无霜和你,最后必定是针锋相对的结局,你们二人中只能活一个,而这个人必须是你,听明白了吗?心慈手软不是薛家人的行事作风,你若继续这般儿女情长,依本宫看,这薛家家主的位置你也不必做了。”太后薛氏打量着她保养得意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指甲上的蔻丹,说话时虽已没有了方才疾言厉色,但自始至终都带着教训与威胁的口吻,就跟教训不懂事的奴才似的,让人听起来很不舒服。
“是,谨遵太后懿旨。”薛绍回话时双手攥做拳状,紧闭双眼,语气再不复初来时的刻板与冲动,有的只是妥协与顺遂,而他片刻后再睁眼时,眼中已然没了方才的怒气与不服,一张脸上全是木然的神色,像个听话照做的木偶一般。
“这才是薛家家主该有的样子,喜怒不形于色,刚才那副尊卑不分的样子,跟疯子似的,根本不配做薛家的人。薛绍,你要牢牢记住了,这家主之位,既是本宫给你的,本宫随时都可以收回来,薛家比你有能力的人多得是,你心里要清楚谁才是你的主子,这种事本宫不希望有第二次,你是个聪明人,好自为之。好了,这件事就此揭过,本宫就当今日的事从没发生过,但若有下次,后果自负。本宫问你,再过几日就是本宫的生辰了,本宫吩咐你办的事,准备得怎么样了?”识时务的薛绍令太后很是满意,敲打了他几句便不再继续,转而问起了寿诞之日的相关事宜来。
“回禀太后,各项事宜均已遵照您的吩咐,准备妥当,无一错漏。”薛绍微微躬身,毕恭毕敬地回答太后的问话。
“好,你素来是个谨慎周全的,事情交由你来办,本宫自然放心。若寿诞之日哄得本宫高兴了,到时定重重有赏,记住万不可出错。本宫乏了,你若无事便退下吧。”薛太后揉了揉眉头,闭起眼睛,朝着薛绍一抬手,示意他可以告退。
“谢太后娘娘,小人告退。”不过转眼间,薛绍便成了奴颜屈膝的“小人”,与方才的慷慨无畏之状判若两人,那卑躬屈膝的姿态,与方才谢罪告饶的绿衣宫人如出一辙,当真做到了薛太后所说的“喜怒不形于色”。
可这般木然淡定的状态维持的功夫不过数十息,一出太后的殿门,薛绍便忙不迭地朝着宫门外飞奔而去,仪态什么的早已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去了,一到宫门口便急于向守门的侍卫询问越无霜的下落,得到答复后又匆忙赶往下一个地方。
后来,据当日守在宫城城门之外的侍卫回忆,越国末代国士无霜被册封为国士的这一日,宫城之内热闹非常,发生了许多稀奇古怪的事。其中最古怪的非来去匆匆的薛家最后一任家主薛绍莫属。据说这薛家家主薛绍是紧跟着越国士乘坐的马车到达的宫门口,在越国士入宫后不久便到了,因为越国士乘坐的是国主专用的马车,还由于她国士的特殊身份,因此得以直接进入宫城之内,可薛绍是外臣,论身份只是太后薛氏的外甥而已,如果没有特旨传召是不得随意入内。若是往常倒也罢了,这守门的侍卫谁不认识越国首屈一指的富豪薛绍,他又是太后跟前的红人,通融通融也便过去了。可巧的是那日的情况有些特殊,正逢太后千秋寿诞,宫门盘查本就比往日要严些,那日前不久又闹出某位妃子的亲戚擅自入宫,连同当日当值侍卫一并被捉拿收监一事,此后侍卫们自是更加小心谨慎,不敢再重蹈覆辙。薛绍当日是跟随越无霜而至,自是没有旨意要他进宫,所以他一股脑儿往里冲的行为便被视作擅闯宫闱,理所当然被拦了下来。
因薛家家主薛绍乃太后薛氏有亲,逢年过节的都要给太后请安问好,平日里也经常出入宫城,因此这守门的侍卫大都认识他,素来知晓他的脾气,晓得他是个守礼的,不是那种会胡搅蛮缠,无理取闹之人,可偏偏就是这样一位对一丝不苟,注重礼节的人那日却像魔怔了一样,撒泼耍赖的,非要往里闯,嘴里头还直嚷嚷:“等等,回来,别走。”
不过到底喊的是什么,当日几个侍卫都各执一词,莫衷一是,有的说是“别走”,有的说是“给我下车”,有的说是“滚开”,也有的说根本就没喊什么,薛绍的语气神态究竟如何也是众说纷纭,关于当日发生之事的版本也有着众多猜测,有说是痴痴情深,恋恋不舍的,有说是仇深似海,穷追不舍的,还有说是因薛家的生意经营惨淡,家主得了失心疯。
这一日的薛绍的确跟疯了一样,大喜大悲,起起落落,先是知晓越无霜尚在人世的惊喜,接着是得知她要进宫的担忧,然后是几经周折寻找却求而不得的焦虑,最后是苦寻无果的失落,一日里情绪沉沉浮浮,剩下的也仅仅只是苦涩。
而被大街小巷中的越国百姓争相谈论,让薛绍找破了头都没寻到人影的越无霜,此时正在望岳楼中的专属厢房内惬意地享受着糕点茶果,跟个经验老道的人贩子似的,对坐在她面前与她长得一模一样的少女指指点点,品头论足。
“好阿羽,你这张脸做得可真像,你什么时候把你这绝活教教我呗,那我以后走南闯北就再也不怕了,想变成谁就变成谁,扮作大侠来一出英雄救美,说不定还能拐回个跟阿羽你一样乖巧可人的媳妇呢。阿羽,教我吧,教我吧。”越无霜带着满眼的渴求望向对面之人,撒娇嘟嘴,无所不用其极,神似求食的家犬,就差躺在地上撒泼打滚了。
“你学不了。”名唤阿羽的少女开口拒绝了越无霜的请求,与方才在望岳楼大堂内的声音迥然不同,冷淡得紧。
“为什么啊?”越无霜不高兴了,瞬间扁起了嘴,一副快要哭出来的憋屈凄惨的模样。
“你的声音装不出来。”阿羽一针见血地指出了越无霜的致命缺陷,话虽说得似是浑不在意,但直往越无霜颈处的疤痕瞥的双眼中的怜悯之色,不经意间便出卖了她此时再真实不过的不忍之情。
“哦,这个啊。那有什么关系,我装作哑巴就好了,别人一问我,我就摇摇手或者点点头,这不就没问题了嘛。只要我不出声就天衣无缝了,阿羽,你说是不是?”对于阿羽的顾虑,越无霜眨眼间便想到了解决之道。
“好,我教你。”阿羽看着眯着眼睛笑得得意的越无霜,点了点头,一口答应了下来。
“阿羽,好阿羽,我就知道你最好了。”越无霜欢呼了一声,踩着桌子到了阿羽跟前,一把抱住了连连失笑的她。
放开抱了许久的阿羽后,越无霜眯起晶亮的双眼,兴奋地问道:“师傅,那我们什么时候开始学啊?”
“眼下就可以开始了。”阿羽不假思索地开口。
“啊?这么快?”越无霜显然对这个答案始料未及,瞪圆了双眼,直愣愣地瞅着阿羽。
“早学早用,活学活用。”对于越无霜的疑问,阿羽的解释是模棱两可的八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