舜离正吃惊,忽听见前方密林深处,也传来清越的微鸣,紧接着“嗖”的破空声起,有物体破空迎面而来,却并未看见任何影子,舜离侧头躲过,抬头一看,只见前方一株茂盛榆树树枝上站着一位青衫男子,看模样约莫二十来岁,目如寒星,面笼寒霜,青衣出尘,在山野林间,显得清新飘逸。舜离把目光移向他的手上武器——一柄弓,木制的弓身篆刻着铭文,做工精致,金色流光自弓身淡淡透出,一望便知不是凡品。弓箭发出清越声响,舜离手中的双匕也同时响起渴战的蜂鸣。
“射日!”舜离惊讶得呼喊出口。
“青霜红叶!”
两人几乎同时开口,又各自为对方的见识所惊。
男子眼神微变:“在下叶子衿,敢问阁下尊姓大名。”
一向无法无天的舜离收敛了几分,须知能使用“射日”的人,魂力不在魂主之下,恭敬道:“在下舜离,能见‘射日’,不胜荣幸。”
叶子衿面色冷了几分,淡淡说:“龙尧云是你什么人?”
舜离垂目道:“自是家师。”
叶子衿上下打量舜离,面色不动,眼底掠起一抹金色,“他...没死吗?”
“家师一切安好。”
“...在忘却之渊待了那么久,居然没死...青霜红叶也找到了新的主人,真是好得很...”叶子衿眺望远处对舜离说着,更仿佛是在自言自语,这几句话里,竟是含着无尽的寂寥。
舜离琢磨着他话里的含义,一时竟猜不透他究竟是敌是友。
叶子衿说完,缓缓拉满弓弦对准舜离:“龙尧云欠我一场死战,他已将青霜红叶传你,你就须替他应战。就让我看看,你配不配得上你手里的魂器...”
舜离眼神一凝,手里的青霜红叶的光芒更盛,在无言地诉说想与射日一决生死的渴求,他自知道这一场恶战在所难免,也不想涨他人志气灭自己威风,就算死也不能丢了师傅的脸,挺身不卑不亢道:“我能否配得上青霜红叶,也不由你说了算。”
他说着,虽然临战之前最忌分心,还是下意识地朝夏凛看了一眼,她正歪歪斜斜地自树洞里缓步挪出。
叶子衿冰冷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笑意,如同冬日薄阳,他淡淡说了一句:“好!”
这“好”字一出,也没见他如何动作,只听“嗖嗖嗖”几声,数箭其发。射日所发箭乃是魂力所发,无形无踪,要对付这箭只有靠听力去辨识方向。
舜离自幼跟随师傅在黑暗中摸爬滚打,辨识声音自然是不在话下,只听“叮叮叮”三声,舜离一抬手,青霜红叶自刃口迸发出几声脆响,准确无误全然被挡住。
舜离清楚眼下只有近身进攻叶子衿才有机会,然而叶子衿也深知这一点,一开始就处在了制高点,让青霜红叶难以发挥所长,一出击便是数箭齐发,令舜离自顾不暇更别说进攻。
“嗖”,又是几支箭来,舜离一边迎击一边思考对策,尽数挡开后他正想趁机朝子衿掠去,肩头一阵剧痛,肩膀爆开一个血洞,血珠喷薄而出。
舜离踉跄摇晃后退几步,捂住左肩忍痛抬头,叶子衿站在树梢,脸上没有丝毫取胜的得意:“你听力不错,但只靠听力,反而会被蒙蔽。龙尧云,没有教过你么?”
舜离一楞,似乎记起师傅对他说过同样的话。
“混帐小子!!”师傅那时一记耳光就抽了过来。
他当时还满腹委屈,捂住被打肿的脸颊有些不服气:“师傅!刚才那一击徒弟不是躲过去了吗?”
“你还说!!你刚才完全凭借的是听力才躲过去的!”
舜离咬咬唇,嘟囔着:“反正已经躲避了过去了管他是靠什么躲的...”
师傅一听气上加气:“你懂什么?要是靠五感来判断攻击,那只会被蒙蔽!我们风魂所用术法,不管是唤风术还是风切术,都讲究一个要点,自然而然,随势而发!不管是攻击还是抵御,都摈弃五感的制约,在袭击来临之前就因为魂力的走向而判断出攻击走向,顺其自然...你明白不!!”
原来如此,我明白了...舜离望着树梢上那柄耀眼夺目的金弓,因为对手是那种神器只看见对方的长处想着自己的不足而拼命用五感来弥补,忘记了顺势而发...。
舜离闭目双手垂下,看上去似乎已经束手待擒,叶子衿见状,聚魂力于指尖,于瞬间又爆发出几箭,舜离摒弃五感,感受到周围空气的流动,自然而然地微微一侧身体就避开了锋芒,动作没有一丝多余,青霜红叶自然迎敌于空中削去,魂力震荡,竟将剩下几枚无形箭击散于空中,叶子衿所在的榆树也被波及,叶子衿从容于身前画了一个圈,将舜离的攻势化去。
就算如此,偌大的榆树也摇晃不定,叶子衿由衷得赞了一个“好!”
说完,只见他周身渐渐发出金光芒,流转到弓身上,他缓缓拉开弓弦,这一拉似乎鼓起了他周身魂力,他衣服翻飞,发丝飘起,额间亮起一个青亮“巽”字。霎时间,厉风骤起,风起云涌,晴好的天气转瞬堆积起厚厚的云层,天空黯淡下来,仿佛天地间所有的光芒都汇聚于他右手指尖那一丝耀眼金芒,缓缓显出完美的箭形。
周围的树木无不摇晃不止,似乎承受不起来自他身上的魂力,山林间无数的鸟雀被惊起。
叶子衿身形凝固在空中,在万丈金芒中,他说道:“能接下这一箭,你便可位列魂主之位!我便承认你为‘青霜红叶’的主人,为我叶子衿的宿敌!”
叶子衿一稳心神,右手一松开,只听一声太古龙吟,长啸透天,金箭卷起一股风暴,朝舜离疾射而来。
舜离自知魂力不及,徒劳地举起青霜红叶,忽感到体内注入一股猛烈魂力,他扭头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夏凛已走到他身后,手心抵住他的背心把魂力注入他的体内,这一次她已经受雪鸢所教授,能够勉强约束住火魂,不必如同上一次一样伤到舜离,舜离也来不及多想,将全身魂力连同夏凛注入的一起尽数击出。
眼看金箭就要将舜离贯穿而去,却猛然在青霜红叶的刀刃边缘凝住,迸射出点点火花。舜离的脸瞬间通红,几欲滴血,吃力地抵住,若叶子衿再将发力一丝,他与夏凛都将当场毙命。
就在他绝望之余,金箭猛然顿住,随后一声轰鸣,如同晴天霹雳于当头猛然炸开,爆发出来的力量让四周的树木草丛如同狂风过境,掀起树根树叶满天飞舞,舜离全身剧痛,全身如同散架一般朝后坐去,夏凛亦耗尽全身魂力,毒素攻心,瞬间昏了过去。
舜离心惊胆战地抬头,只见叶子衿依旧立在树梢,风萧萧起卷起几片残叶掠过他的衣衫。他看了看夏凛,随后将视线又移到舜离身上,缓缓说:“告诉龙尧云,他的命留着我亲自去取...”
说完,掏出一个净白瓷瓶丢给舜离,舜离不假思索伸手接住,不解地看着他。
他依旧面色冷冷说:“这孩子中了虺注①毒,这是解毒药。”
舜离不敢相信他之前还要杀死自己,现在就来做好心,“为什么我要相信你?”
叶子衿漆黑的眸子里弥漫起了一股遥远的温暖,“只因我是‘射日’的主人,而你的魂器是‘青霜红叶’。下一次,我可要你只凭你自己的魂力来应战。”
说完,叶子衿周身已经卷起金色旋风,旋风过后,人影已经不见,显然已经离远了。
舜离捂住伤口,回头看向夏凛,她面如金纸,消耗了太多的魂力后,连呼吸都非常困难,
舜离从瓶子里倒出药丸,一闻之下花香扑鼻,走过去给她服下,夏凛服下后沉沉睡去。舜离抬头看向天空,天色墨黑,一场雨就要落下。
注①:虺,毒蛇,喜居沼泽之中,传闻沼泽中的瘴气就是其喷吐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