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身穿明黄色工作服的工人戴着安全帽,三五成群地进进出出,一大群穿着各异的人聚在一起,对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大声说着话,那架势怎么看都像是在兴师问罪,男人一边赔笑应付,一边还将乞求的目光投向身边正无聊剔着指甲的少女。
当穆相栾再一次来到惠康精神病院的门口时,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滑稽而诡异的场面。
似是察觉到他的来临,少女抬起头,慵懒地瞥了他一眼,旋即迈着小碎布向他走来。
穆相栾本能地后退一步,轻轻一笑:“林小姐,别来无恙。”
少女漫不经心地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了。
“那个……能解释一下吗?”不想气氛就这样冷掉,穆相栾颇有些无奈地问道。
“不是什么大事,我买下了这里,那些蠢货家属非要瞎胡闹,我也懒得应付。”林心陨摆摆手,示意自己很无辜。
“瞎胡闹?谁啊?你吧!”穆相栾翻了翻白眼,暗自腹谤。
“你不觉得让那些病人突然失去监管有一点点不妥吗?”穆相栾讪笑,极小心地拿捏着言辞。
“病人?”林心陨眨眨眼,以一种看白痴的眼光白了眼前这个高大帅气的警察一眼,旋即收回,双臂抱着脑袋,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不再是了,这地方太无聊,我就把这些家伙的病治好了。”
“别管这些有的没的了,我的新身份是?”无视穆相栾张得极大的,仿佛能塞仨咸鸭蛋的嘴巴,林心陨略带期待地道。
“特别顾问。”穆相栾搓了搓僵硬的脸,打散这疑似很好笑的表情。
“凑合吧。”林心陨撇嘴。
“那现在,你就把一切都给我说说吧,我对那个大名鼎鼎的雨夜分体魔可是相当感兴趣呢!”少女如是说道,俏丽脸蛋上兴趣盎然的神色令穆相栾如坠冰窖,浑身上下都传来颤抖的凉意。
在那一刻,他突然后悔了,后悔放出了这位仿佛是残忍与鲜血代名词的狂想侧写师!
然而少女娇艳的容颜又仿佛在对他轻声耳语,陈述着一个可怕的事实:警官先生,你已经没有机会再捉到我了哦……
1:“莜澜,二十一岁,职业是模特,家境殷实,据了解似乎性格较为娇蛮,目前无男友,两天前失踪,今天发现的残片是右手腕及以下部分,据DNA对比确认是莜澜无疑……”
嘶哑着喉咙念完最新一个被害人的资料后,穆相栾立马找了一杯水猛灌下去。
太没风度了!我悠哉悠哉地靠在重案组办公室原本属于李骁的躺椅上,对他投以鄙视的目光。
“林小姐,冒昧地问一句,我念这么久对你有帮助吗?”穆相栾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出这句话,仿佛如果我答个没有就要扑过来揍我一样。
“一点点吧。”我端起茶杯,微抿一口,不忍刺激这位疑似要被我逼疯的悲催警察。
“首先,被害人有什么特点?”我悠然地问道,不愿直接告诉他答案——那样多没意思!
“年龄从12到63不等,基本没有任何联系,职业也没有共通的地方,唯一的相同点,大概是他们都拥有不低的社会地位吧。”
“那么,对这一系列杀戮的性质你心里应该有数了吧!”微赞地点点头,我循循善诱道。
穆相栾面色凝重:“这是不带任何目的的无差别凶杀案,只要满足凶手某个未知的条件,就有被凶手锁定的可能。”
“合理的推测!”我并未感到怎么奇怪,要是连这些都推断不出来,那就实在是蠢到家了!
“不过还是有一点小错误的。”我话锋一转,看穆相栾那张呆呆的蠢脸,倒是感到分外有趣。
“凶手并非没有目的,被凶手锁定的条件,就是他目的的组成部分。”
“那凶手的目的到底……”还没问出口穆相栾就又将话吞了回去,显然察觉到自己这个问题很白痴。
“你以为我不知道?”我伸手在他额间弹了一下。这家伙也太小看我了吧!
“喏,你自己再看看。”我又将厚厚一叠被害人资料扔给他。
“重点在具体职业和‘组分’上。”看穆相栾死盯着资料,脑袋上黑线冒出一圈又一圈,我不由得好心提醒道。
“你是说……”穆相栾一下将头抬起来。
“终于察觉到了吗?”我笑了笑,随手翻过一页资料。“王卓雷,职业为电视主持人,‘组分’是舌头,梁烨,职业是短跑运动员,‘组分’是一只脚踝,最新的那位莜澜,职业是手模,‘组分’是右手手腕……”
“难道凶手是将他们最珍贵的东西丢掉吗?”穆相栾猜测,总算有了一些进展,他真实的性情也有些显露出来了。
“错了哦。”我将手指竖在唇前。“职业并不能代表人内心最真实的渴望,因为更多人从事的职业都不是自己所钟爱的,但职业却能代表一种东西……”
我的声音突然压低:“那就是:目前为止的最强的一面!最流利的舌头,最快的腿,最美丽的手……凶手想要创造的,是‘完美’哟——”
“接下来说说疑点吧!”不等穆相栾过神,我微笑道。
“疑点的话,第一个被害人的DNA对比到现在都没有完成,预计数据库里并没有收录。”穆相栾思索片刻道。
“是啊,相当的麻烦,第一次犯案本应是最重要的,因为第一次的缘故,凶手的欲望会在尸体上最全面地展开,现在没有了这一环,信息很有限。”我摇晃着茶杯道。
“嗯,还有最重要的一点,前些日子翎玥那家伙施行了拉网式搜查,竟没有找到一丝其他尸体的残骸,要知道,十几个人,就算是剁碎了也能装好几麻袋啊,凶手究竟是怎样隐藏尸体不被发现的呢?”
“这个的话……我有点推测,如果是真的,那就有点儿可怕的啊……”我使劲咬了一口嘴唇,一缕血丝在茶杯的水面晕开了涟漪,我微笑,有些贪婪地将它一饮而尽。
这次,穆相栾没有再问,只是心照不宣地点点头。在那场猫捉老鼠般的游戏中,我们对彼此都有了不少的了解。他知道我不会说,我更知道他不会问。
“唐柠雅怎么样了?”沉默了片刻,我走向饮水机,泡了一杯新茶,热气腾升,飘散在空气中,将脸印得有些朦胧。
“翎玥带着几个特警二十四小时暗中保护她。”穆相栾道。
“天气呢?”
穆相栾脸色顿时就有些难看了:“接下来的几天全是大到暴雨!”
“是吗?那还真是完美的舞台呐,同时,也是完美的show!”我眼睛微咪,熟悉我的人会知道——这是一个非常危险的讯号!
“走吧!该去找这位已经半只脚踏进棺材的唐小姐谈谈了!”微笑着将茶水泼在地上,我慵懒地伸了个懒腰。
似乎,也到了运动运动的时候了呢……
2:一位中年妇女在讲台前滔滔不绝地讲课,丝毫不在意学生之间低迷的氛围。唐柠雅坐在角落靠窗处,偏过头,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视线在灰蒙蒙,斜织着雨丝的天空顿了一下,紧接着又移开了。
“喂,小雅,如果不想听我们就一起翘课吧。”身边的闺蜜戳了戳她的手臂,低声说道。
她一怔,旋即轻轻摇头,尽管已经升入了大学,但她也不可能一下就将高中时的严谨扔个干净,翘课这种事不能说不敢,但还是会感觉非常别扭。
“好吧,那我也只好舍命陪君子了。”闺蜜叹了口气道。
唐柠雅的心思显然已完全不在听课上了,她只是呆呆地看着老师,心里涌动着自己才知道的念头。
“哥哥,哥哥……”
眼角突然涌起莫名其妙的酸涩感,她感觉胃里有一股冷流在缓缓蔓延,恶心得直想吐。
最后,她在老师不悦的目光中飞跑向洗手间,将胃里的东西通通倾倒而出。
喉咙火辣辣地痛,嘴里胃酸的味道也极怪,极恶心,让她有吃点什么冲淡这味道的冲动。
还是中午做饭吧……她无奈地将随身小包里仅有的五毛钱硬币塞回去,走出了洗手间。
“做点什么好呢?青椒肉丝?水煮肉?青菜豆腐汤?”
唐柠雅一边盘算着午餐,一边向教室走,谁想还没门口楼道喇叭就传出了再熟悉不过的下课铃声。
调皮地吐了吐舌头,唐柠雅第一时间选择掉头跑路,白色连衣裙裙摆纷飞,看上去是那么清丽脱俗。
因为占据了先机,还真少有比她更快的!
但当她到了校门口,却看到一男一女,正以一种捉摸不透的眼神看着自己,怎么说呢,那男人还稍微好一点点,但那少女的眼光,分明就像是在看一具冰冷的尸体!
那男人看上去二十岁左右,穿一身黑色休闲服,有种懒散的先天气质散发而出,五官端正,面目线条较为硬朗,眼睛有种难言的深邃,令他充满了成熟睿智的魅力。
他已经相当有吸引力了,但相对于那位少女来说,却显得普通得不能再普通。
少女看上去不过十五六岁,衣着并没有太过讲究,只是一身浅紫色的简式布裙,上面连一点装饰都没有,但这样简单的装束却仿佛跟她有一种天然的契合感,真是添一点嫌多,减一点嫌少!她发色并不像普通人那样的黑色或褐色,金色,而是充满奇异魅力的暗紫色,连带着眼睛似也添上了些紫意,而那双眼睛,更是空灵如谪仙,纯净如琉璃,剔透如水晶,浅淡的眸光没有焦距,仿佛没有任何东西能在其视线中停留一瞬,又似着眼于万物的那般超然。那张脸,除了完美再也找不到另一个形容词,偏偏又不会令人生出任何格格不入的感觉,仿佛她就理应是人们眼中,心中,最美丽的风景!
唐柠雅在意却只有一个问题:紫色,高贵,神秘,妖异,邪魅,正因如此,没有人能看到看到紫色之下深埋着的伤痛与悲哀,紫色,是绝望的颜色!如那鸢尾,朝朝渴盼,亦只能伤得一颗心,分崩,离碎……
如果林心陨知道她心里所想,定会告诉她:紫色,还是用鲜血浇灌而出的蓝,是背弃一切后,绝望的纯真!
然而这两个女孩都不知道对方所想,林心陨或许看出了一些,却并不在意,她最不需要的,就是同情亦或是怜悯。
唐柠雅从林心陨身上收回视线,试探着问道:“你们有什么事吗?”
黑衣男子露出温和的笑容,但不知为何,唐柠雅竟没法因此生出多少亲近,反倒是那位眼神古怪得不加掩饰的少女让她更有好感。
按林心陨的话来说,穆相栾这货一演起戏来实在是虚伪得让人想吐,演技不够还忒爱演,简直就是二货中的二百五!
丫!还不是为了衬托身边这姑娘的“真诚直爽”!穆相栾默默无语,这是一般性“逼供”法黑脸白脸的高级形态,但为嘛他就一定要演伪善者!
“同学你不用担心,我们只是有点小事情想找你了解一下。”
唐柠雅秀目眨了眨,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渐渐增多的学生,也的确不担心,她可不觉得对方敢大庭广众之下对她做什么:“那么,是什么事呢?”
穆相栾对身边的少女隐晦地使了个眼色——他可不知道这姑奶奶到底想干嘛。
将穆相栾的动作收入眼底,唐柠雅若有所思地抿唇:这两人竟然是以那少女为首吗?
林心陨上前一步,紫眸波光潋滟,仿佛韵着无尽繁星,接着,她娇艳的红唇轻轻牵动,一笑之下,颠倒众生。
“姐姐,我想为你画张肖像,可以吗?”
空灵如古钟轻敲的嗓音透着青涩,这两种本应相冲的气质相融合,竟有种让人无法拒绝的韵味。
唐柠雅眼睛急速地眨了眨,显然没想到对方会提出这么……可爱的请求。
穆相栾则是瞬间石化然后迅速龟裂成渣:说好的谈话呢?说好的帮他查案呢?说好的……好吧,没有了。
将穆相栾“少女,你不讲信用”的眼神照单全收,林心陨回以一个挑衅的白眼:“我就不讲信用,你来咬我啊!”
好吧,咬什么的的确不太敢,穆相栾自我安慰说不跟十五岁的小丫头片子一般见识。
“嗯,好啊,干脆去我家吧,顺便一起吃午餐好了。”同样不忍拒绝她的请求,唐柠雅想了想,大方地说道。
“林心陨。”
“我叫唐柠雅。”
两只手握到一起,握手的两人相视而笑,只不过一方纯净如雪,一方幽深如渊。
“那我们走吧,心陨妹妹!”调皮地勾唇,唐柠雅一蹦一跳地向前走去,因而没能察觉到林心陨突然有些呆滞的神情。
唐柠雅不知道的是,就是这句无意的“心陨妹妹”让她本应早早夭亡的命运,出现了令人难以置信的巨大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