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斌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烟头猩红的火星在夜色中显得非常醒目。他的手顿了顿，慢慢消化着邹怀恩这个名字。
即使并不是特别关心政治，他也非常了解邹怀恩这个名字背后的含义，这一段时间以来，这个名字在电视或者报纸上并没有被频率特别高地提到，但是并不代表这个人的影响力很小。
相反，这个人在迪纳联邦的人民心中，是一个被神化的所在，他的名字每次被提起，在场的民众们就会油然升起一种肃然起敬的感觉。
他是联邦的军神，联邦军队形象的化身，是每个学过联邦历史的人都铭记在心的名字。
在短暂的迪纳联邦历史中，他领导军队在联邦80年的内战中获得了胜利，在之后的反波利帝国的战斗中成为了整个联邦的精神支柱，他亲手指挥的战斗大大小小有数万场，他所在的军队铁军八十一师被称为联邦军队的支柱所在。
现在联邦的高级军事将领，十个至少有七个是他带出来的兵，所以这个老人的影响力可以说即使是布林总统也难以企及。
退休之后，这位老人一直在怀安区的某处农庄中休养，保持着政治上的沉默。
邹平之今天被刺杀，也说明了很多问题，如果这位军神的孙子今天被杀死了，那么没有人能保证那位老人依然会保持沉默。
那些人是冒着这位老人震怒的危险所做出的决定，这说明这位军神的影响力已经大不如前，或者说他老了。甚至有可能……
赵斌震惊地望着邹平之，说不出话来。
邹平之苦笑地看了赵斌一眼说：“你不用这么看着我，是，爷爷他最近身体不太好。”
赵斌将手中的烟头放在脚下踩灭，这才明白了那些人为什么敢于在太岁头上动土，军神不是神，军神也会老，在最后也只是一个平凡的老人。
“今年的春季大选马上就要开始，不同于以往，这次我很明确地支持着布林总统的连任，因此那些志在此次选举的人必定会考虑到怀安区的想法，所以我是个不得不除去的障碍。”邹平之的声音渐渐平稳了下来，刚才奔跑留下的气喘已经逐渐消失，头脑也开始清醒了起来。
“布林总统对于世界的局势一直都是奉行着敌不犯我我不犯人、敌若犯我我必犯人的政策，这与我们军队的理念是相同的。而西斯，则一直主张将所有的矛盾交由所谓的国际组织进行调节，奉行非暴力不合作运动，这样的政治，会导致迪纳联邦在国际上的懦弱形象！下一步霍尔帝国的侵略铁蹄就会踏上联邦的星球！”邹平之有些激动，带起了身上的伤势，轻轻地咳嗽了起来。
“所以他就派人来刺杀我，我死了，军队的意见就不会那么坚决，加上我一直在三元机动监督着影响重大的第九代机甲的研究，所以我死了还可以让实验室的研究遇到一些麻烦。”
赵斌认真地听着他这一番话，没有说话，这些东西离他太过遥远，他也仅仅不过是一个小小的仓库保管员而已，即使认识了军神的孙子，他也还是一个仓库保管员。
忽然，他猛地一抬头，身子骤然暴起，捂住了邹平之的嘴。同时瞬间将他手中的烟头扔到地上踩灭，紧张地往大树的后面看了过去。
在黑暗的树林中，无数个细小的光点在微微晃动着，很明显正在搜索着什么，而在无数轻微的脚步声中隐藏的一些军事术语，让他瞬间判定这些人是那个【秃鹫】机甲的同伙，很明显这些人并不打算放过邹平之他们两个。
赵斌低头看了邹平之的腿一样，注意到他的伤势已经不能够进行过于激烈的奔跑，然后将他扶起，在大树的一边摸索了几下。
之所以选择在这棵大树休息，因为它够大，能够阻挡别人的视线，更重要的是因为这棵树的树心中有一个可以藏一人的大洞。这个洞不知道是怎么留下来的，此时却是邹平之的最好藏身地。
邹平之无声地爬进那个树洞，小声说道：“你要小心，先不要回三元。”
赵斌笑了笑表示明白，然后用干草和树枝将树洞遮的严严实实，确定以侦察兵的眼光没有任何问题之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猫进了茂密的树林之中。
他尽量让自己的呼吸变得平稳，忘记了肩膀上的剧痛，在丛林中像是一只猫咪一样快速地奔跑着。
突然，他身子一矮，在地上一个驴打滚儿，躲在了一棵大树的后面。与此同时，一声闷响从树身上传来，整棵大树都被这一发子弹震颤了起来。
身后杂乱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赵斌往前一跃在灌木丛中迅速猫出了五六米远，回头一看，那棵大树已经被密密麻麻的子弹打成了筛子，一声大响，树身晃了几晃倒在了一边，振起大片的尘土。
借着尘土，赵斌又往侧翼方向快速地穿了过去，试图与这些人来一个对穿，摆脱追杀。
这些搜索的人都穿着黑色服装，不会大声说话，只凭手势进行行动。很明显是一小股难缠的特种兵，如果是普通士兵，看到目标出现自然会大叫通知他人，从而会造成一阵慌乱，这样赵斌就可以借着夜色和脚步声慌乱的时机逃脱出去。
刚刚从一丛灌木丛中钻出来，赵斌的面前突然出现一个黑色的身影。
那个黑色身影看到赵斌也是十分意外，但是转瞬间已经欺身上前，右手半握成爪，脚下一个前弓想要抓住赵斌。
赵斌的没有一丝慌乱，身子迅速一侧，脚步灵活地往前一踏，恰好越过那一抓，左手肘迅疾一击，重重打击在那个人的喉管之上，传来一声脆响，喉骨已经被赵斌打碎。
赵斌的膝盖重重地顶在那人的小腹之上，一只手扶住那个人倒下的身体，轻轻地放在地上。然后用最快的速度剥光了那人的衣服，套在了自己身上，又猫进了丛林中。
赵斌接着又遇到过几个黑衣人，他发出安全的手势之后，对方也点点头，并没有仔细地查看。
一路从丛林中摸了出去，躲开那些人多的地方，他钻进了路边的一片荒草地中，从一大片干枯的柳条中迅速脱离了这片是非之地。
回到梨花街，天色已经微亮，他没有回到自己的那间房间，而是越过几条胡同来到了一户有些别致的小房子的窗户下，轻轻地扣了几下窗户。
“嘎吱……”
窗户应声而开，一个年轻女人露出头来，脸色嫣红，大眼睛十分美丽，头上还带着一朵美艳的大红花，她看见赵斌靠在窗楞边上，薄薄的嘴唇轻轻一笑，脸上露出两个酒窝。
“我以为你死了呢。还知道来看我。”她轻笑着，撑着窗户。
“还没死，快要死了。”赵斌疲惫地靠着墙壁，轻声说道。
这个女人是赵斌心里的一个秘密，有时会遗忘，有时又突然想起。
她准确来说，在梨花街是一个远近闻名的女人，无论春夏秋冬，总是在头上插着一朵大红花，在这条肮脏而杂乱的街区走过，接收着街道边那些杂鱼们火辣辣的注视。
准确来说，她是一个妓女，一个有品位的妓女，她与这条街区格格不入，却又是这条街区的宠儿。
她叫刘欣然，是赵斌的第一个女人。
赵斌右手在窗台上一撑，身子一跃跳进了房间。
刘欣然看着他身上沾的到处都是的泥土和血液，脸上的嬉笑转瞬间消失不见，上前扶住了有些虚脱的赵斌。
“怎么回事？”刘欣然迅速将窗户关好，将赵斌扶上床躺好，然后将房门锁紧。
“我先睡一会儿，醒过来再说。”赵斌经过一夜的奔波，提不起一点气力，不知道是饥饿还是疼痛，他一掉进房间里那张充满香味的床，就再也睁不开眼睛。
………………
迷迷糊糊，等赵斌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上午十一点钟，刘欣然正低着头为他换药，房间里非常凌乱，他可以看见床的边上已经换下了许多纱布，自己的身上也套了一件黑色的睡衣。
“你醒了。”刘欣然温声说道，她的脸色很憔悴，眉头紧蹙，显得有些着急。“我去买了一件睡衣，不知道合不合身就给你换上了。”
“谢谢你。”赵斌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虽然想解释，但是这一晚上所发生的事情太多，他根本无法解释。
“你好好的就行。不用管那么多了。”刘欣然将换下来的纱布收集到一起，然后放回垃圾桶，转过头来，赵斌却看见了她眼角的一滴泪。
她接了一杯开水，坐在床边上，看着躺在床上的赵斌，没有说话，目光里却闪烁着一种悲苦的情绪。
“你要是死了，我怎么办才好。”
赵斌心里一痛，坐起身来，将刘欣然娇小的身子搂进怀里，在她温香的脖子上轻轻吻了一下。
“放心吧。我不会死，我会好好活着。你也要好好的。”他声音有些沙哑，但是坚定地说道，“我们可以，我们可以一辈子都在一起，永远不分开的。你要相信我，即使去死，也至少会第一个告诉你。”
他想想那架奔驰的【秃鹫】，想想那架呼啸的歼击机，心里某个柔软的地方似乎被重重地击中了，隐约流着粘稠的血液。
眼前这个女人在他最年轻的时候为他放弃了卑贱的职业，一心只为他，在这间房间里等待着他。
他却只是每个月将自己的工资打到她的身份卡里，很长时间都没有回来了。回来一次，却是浑身是血，面目可憎，他心里突然充满了愧疚。
他轻轻握了握自己的拳头，告诉自己，重生之后再也不要失去自己所珍惜的人和东西，如果有人想要夺走，就要承受他出离的怒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