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着问她:“你早上来就是从这里坐车的吗。”
“嗯,我不回家。”
“去哪里?”
“等他看看要不要出来玩一下。”她说:“反正考也考过了。”
“呵呵,好。”我向前一步,“郑正。”
她夸张的向后退一步:“干嘛,你不会是想抱我吧。”
我是很想,但没有,被别人说中了心思的时候第一反应往往是否认。我只是跟她说:“今天遇见你我很高兴。”我不理会她张大的嘴巴:“很高兴呀,郑正,能够遇见你。”
很高兴在我难过的时候遇见你,恐怕这是谁都无法拒绝的救赎吧。你不由分说的把我从绝望的深渊里拉上来,在我深陷在负面情绪的时候,在我以为自己再也不会笑出来的时候,你送给我的何止是三年之前的旧记忆。
我颠三倒四的晃着她的肩膀不停地跟她说一些不着边际的话,最后我下了很大决心似的:“去找你对象吧。”
她从风衣的兜里掏出一块巧克力:“外国货,送你。”然后逆着风朝她家的方向走去,末了又回过头:“暑假要一起玩。”
我笑着点点头,她这才放心的离开了。
巧克力安稳的躺在我的手心,就像三年前躺在同一个位置的相片。郑正总是在离开的之后给我一个足够回味的东西,留下的永远都是希望。而我每一次看见马东忍的背影,留下的总是失望。谈不上后悔,只是隐隐觉得不值得,但始终不知道该怎样全身而退。可能因为是我们的开始太特殊,想放弃的时候总是会这样想:“谁都没有说话就在一起了,这么默契为什么要放弃。”最开始的拥抱已经成为解不开的咒语,不是锁链只是心结。
我回家登录QQ,看见马东在线。刚想给他发消息,对话框突然弹出来一个窗口抖动。是马东的。
我点开来看。“你丢了一样东西在我这里。”马东还打出一个笑脸。
“什么?”
“一个很重要的东西。”我听到一阵持续的“滴滴滴滴”。
“什么呀。”
马东对我发出了视频邀请,接受之后过了几秒马东忍埋头敲键盘的样子填满了整个镜头。
“呦,你们在上网啊。”
“赶快领回家去。”马东说,“他在这儿可烦人了。”
“那你帮我管管。”我边敲字边把耳机戴上,家里的话筒不知道怎么就坏了,只能听,不能说。
“你在干嘛呢。”我从屏幕里看见马东忍似乎发现了马东的不对劲,他把头伸到马东的摄像头上看看,屏幕上马东忍硕大的鼻孔一闪而过,他发现了马东的屏幕上自己的脸占了半壁江山,立刻慌了神。
“不要拍哦!你干嘛啊。”我听见话筒那头马东忍急躁的叫声。
“就这样开着呗。”我丝毫不理会,敲出一行字给马东。
他在镜头里对我比了个“ok”,淡定的继续拍已经抓狂了的马东忍。
我抱着手臂靠在家里松软的座椅上,盯着屏幕里的那个人。耳机一直没有拿下来,我可以听见他们交谈的声音。有的时候,我更像一个旁观者,不参与他们的生活,只当一个看客。很多时候我都是看客。比如说他们两一起去办公室问问题的时候,一起为请教的同学讲解的时候,一起打球的时候,一起扳手腕的时候。不是不愿意而拒绝参与,而是觉得压根儿就没有这样的机会,所以才一直觉得无所适从,还有强烈的不安。
甚至还会觉得,我只是这样看着,即使他们在下一秒就会死掉,我也无力挽救。我们之间隔着的不止是这样一个电脑屏幕,还有许多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格格不入这四个字并不是很容易解释的。但究竟是什么原因,我一直都说不清楚。好像是一场处于潜伏期的瘟疫,我不知道什么时候会爆发,但我总是能够敏锐的发觉病菌滋生的蛛丝马迹。
我耳朵里是他们交谈的声音,我始终没有敲键盘,这让他们更容易当我不存在。我没有摄像头,我就是一个隐形的观众。
他们聊完了昨天的统测,约定明天要打一场球,定下了后天中午在哪里吃饭。我始终无话可说,我盯着屏幕里的那张脸半个多钟头,“就这样关掉好了,他们也不会知道。”鼠标的光标移到窗口右上角的那个“×”,刚要按下,却听见马东忍在对马东说:“她在线啊。”
我的动作迟缓下来,“陈雅东在线。”马东说。
我把所有的页面都关掉,只剩桌面。
是难过,伤心,还是没有骨气。
其实是失望。
很多次的,再也不想听你们讲话的声音,再也不想看见你们的影子。分不清是马东忍的问题还是自己实际上根本就不想让马东存在。我只是活在夹缝里的隐形人,也许最终只会消失在你们的亲密无间里。而对于陈雅东,我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样的态度,无数次的想抬起手扇她的脸,却又在看见马东忍的时候心软下来。我维持着最后一点儿微弱的仁慈让自己不要撕破脸,是高三,每个人都输不起。
我关掉电脑,看见显示器彻底的黑下去。我把马东忍和马东关在屏幕的那边,就像关进另一个世界,当然这只是我的一厢情愿。沉重再一次的压上我的心底。家里就我一个人,有自由,也有怨恨。进入高三,几乎没有正经吃过一顿饭,这无疑又添一抹黑暗。
突然想出去转转,一个人似乎又无处可去。已经与娱乐活动隔绝快一年,不知道该到哪里一个人消遣。
我找到手机。“彼岸扬沙。”我突然想起郑正的声音。
是温暖的熟悉的,不带一丝黑暗的声音,“去彼岸扬沙。”我对自己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