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小玉虽然到天官村的时间不长,但是,对村子里家家户户的基本情况大致有个了解。这里的小伙子大姑娘都到外地打工去了,留在村子里的年轻人不是精神残疾就是肢体残疾,她这个青年书记等于是个闲职,所以,她的时间显得很充裕,几乎是一个自由人。
搬到新家的第一晚,黄小玉躺在床上,却怎么也睡不着。村子里很寂静,可以清晰地听见不远处蛇王河水流哗哗的声音,间或有谁家的孩子嚎哭几声,或者有几声狗吠打破夜的寂静。
她想起今天下午那个到村委会开死亡证明的李秋凤,她的丈夫田玉才今天早晨突然去世,死亡原因是突发性心肌梗塞。昨天晚上还活蹦乱跳的一个大活人,今天早晨就不辞而别了,这让黄小玉觉得人生真的是一场无常的游戏。
李秋凤走后,黄小玉望着村子前面的蛇王河,突然想起那个穿着一身黑衣的鬼婆婆来,田玉才的死亡,她是不是也事先知道了呢?
村支书让会计给了黄小玉一百元钱,叫她到花圈店里买一个花圈,剩下的钱买一条踏花被,送到李秋凤家,这是天官村丧葬的礼节风俗,表示哀悼。村委会就像天官村的一个大家长,村里哪一家有人去世,都要拿出一百块钱,表示一下关怀。
黄小玉拿了钱,急忙跨上电动车顺着弯弯的山路向田庄驶去。
田庄离夏庄也就四、五里路的距离,只是走到半里路远的时候,要穿过一大片树林。李大妈告诉过黄小玉,这片林子中有一棵磨盘粗的榆树,已经有一千多年的历史,是这一带所有植物的王。黄小玉在林子外边就看到了那棵高大的榆树,上面系满了红色的布条,那是远近的山民们许愿时系上去的。李大妈还说,现在不光是本地人知道树王的灵验了,就连一些遥远的外地人,也会不远千里来到树下许愿还原,求什么得什么。
林子里的一里多路很狭窄,高低不平,黄小玉便下来推着车子走,走到一条“丁”字路口的时候,她看到了小路南侧的那棵大榆树,布满节瘤的枝干在空中互相纠结,形成顶棚似的树冠,三个人才能合抱的树下面,有一个石头垒的一人高的神龛,神龛的造型很古朴,飞檐翘角,门敞开着,里面供着香炉和牌位,很多香灰积聚在香炉里,四周弥漫着檀香味道。黄小玉在心里慨叹这片土地上人们对神的泛爱,在山民们眼里,山有山灵,河有河神,树有树妖,蛇有蛇精,鱼有鱼怪,厨房有灶老爷,就连吃饭的筷子上面都附着筷神,如果有个头疼脑热的,又不想出门,就把筷子掷到地上,占卜自己的病情因何而起。
走出林子后,是一条平坦的水泥路,黄小玉骑着电动车,很快到了李秋凤的家。
田玉才的尸体躺在堂屋的厅堂里,一屋子的女人跪在尸体边哭丧,听着女人们那些凄惨悲切的哀歌,黄小玉忍不住流下了泪水,任何一个留恋人间的生命走了,都是一件很悲哀的事情。
黄小玉看到田玉才的脸,那张脸也很干瘦,像是被抽走了皮肤和骨头之间的血肉,那种感觉像是一张人皮蒙在一具骨架上一样。一个女人拽着田玉才的手哭泣,她可能是死者的姐姐,她拉着死者那皮包骨头的手腕哭道:“弟弟啊,你做牛做马一样苦做苦拼,到头来这么早就抛下你的亲人,你怎么这么狠心啊。。。。。。”
黄小玉想起自己来田家买小电饭锅的时候见过田玉才,长的很富态,一副笑嘻嘻的样子,一看就是一个会做生意的小老板,和眼前这具干瘦的尸体真是难以联系到一起。
而且黄小玉看到田玉才手上的皮肤很粗糙,像一截枯树枝。和夏国喜的尸体皮肤一模一样。
黄小玉来到李秋凤面前,把踏花被放在桌子上,望着不远处巍巍的黑龙山,问:“田老板之前是不是去过山上的迷魂岭?
“他怎么有那胆量呢?也没有闲时间啊,店里的生意就够他忙的了。唉,我真是苦命哦,以后的日子怎么过啊。。。。。。”李秋凤捂着脸悲伤地哭起来,一个戴着孝的女人过来安慰她,黄小玉一看,原来是李香兰,听着她们俩姐姐妹妹地搂在一起哭着互相倾诉,黄小玉才知道她们是亲姐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