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十三日晴转大雨
早晨吃饭前,我在客厅中打了个电话给阿泰,让他送点钱到我家。阿泰告诉我说,我爹昨天来过了,说我妈得了严重痢疾,家里的钱都花光了,他拿了几块银元回家去了。姥姥对我说的话果然应验了,我的身体像是穿过了一道电流般轻颤了一下。
阿泰还告诉我,我离开的这两天接了好几件案子,都是人员失踪的案件,并且都是壮年的男丁。警察局的警长昨天和他一起喝酒,还打听了我的行踪,也为最近很多人无故失踪感到烦恼。
我对阿泰说,这年月时局不稳,失踪的人要么是被拉壮丁了,要么是被日本鬼子残害了,要么是到苏区闹革命去了,以后不要接这样的案子了。
阿泰叮嘱我早点回去,他扛不下那么多事情,我说我很快就会回去的,担待几天吧。
我放下电话,拿起剪子,到花园里剪了一大束各种颜色的玫瑰,玫瑰上滚动着水晶般的露水,美的让人心醉。一不小心,一颗刺深深扎入我右手的中指,鲜血顿时冒了出来。我疼的直咧嘴,只好翘着中指把花束插到餐厅的花瓶中。
我就这样翘着中指吃完了早饭。
饭后,管家对我说:“阿华,昨天府里买了一板车的木柴,我们两个男人一起把木柴劈一下。你吃点辛苦吧,府里人手少,大家都不吝出力的。”
我爽快地点头同意,说:“这样的粗活就让我一个人来做吧,你是管家,就不要来做这种出笨力气的活了。”我觉得我的傻劲儿有点像阿兰了,而今天阿兰的事情就更多了,每位太太都在使唤她做这做那,刚吃过早饭,她已经忙的像陀螺一样。
“那不行,年纪大了要多活动,不然的话,骨头就生锈了。”管家笑呵呵地说。
来到柴房,果然看见一堆小山样的木柴。管家拿着两把锋利的斧头,递了一把给我,我们便开始埋头劈柴,我的中指仍旧不能着力,只好别扭地翘起来。
劈柴是一件很累人的体力活,管家劈了一会儿,便气喘吁吁地坐在边上叹息:“唉,到底上了年纪了,骨头架子都散了,和年轻人不能相比喽。”
我笑了笑,扔了支烟过去,给管家上了火,管家抽烟的姿势很怪,中指翘的高高的,剩余的四只手指别扭地捏着香烟。这使我想起一个传说中的帮会:“灵蛇会”。
据说“灵蛇会”由很多有法力的巫师组成,这些巫师属于上流社会的精英,在古代多是些高官名流,皇亲贵胄,后来虽然渐渐式微流入民间,入会也有相当的标准。
他们自称帮会的创始人是伏羲,他们的徽标就是一个六芒星中间有两条交尾的蛇,只是蛇的上半部是人的模样,据说那是华夏的始祖,女娲和伏羲。女娲的手里拿着一只圆规,伏羲的手里拿着一把折尺。
“灵蛇会”经常聚在一起观察星象,打坐冥想,谈佛论道,假有真空。不时会作出一些耸人听闻的预言。由于对别人没有造成伤害和妨碍,所以一直很自由地活动。但是在日本鬼子的铁蹄踏入中国后,这些人受到了疯狂的镇压和杀戮。侥幸活着的人早成了惊弓之鸟,聚会活动早已取消,只是会员私下有时会有联络,翘起中指就是他们接头的暗号之一。
我之所以知道这个秘密,因为我去年曾经从日本人手中救出过一个远房亲戚卓骏。他的母亲是我母亲的嫂子的妹妹,他被日本人抓走后,他妈妈每天到我母亲那里哭,他家为了他已经家徒四壁。我几乎花了我所有的钱,买了一张高仿的隋代展子虔的《游春图》,送给了牢房的日本看守,日本人如获至宝,在卓骏被枪决三天前,那个看守放了他,后来看守也连夜逃跑了。
卓骏对我的救命之恩无以相报,便把他“灵蛇会”分堂堂主的身份告诉了我,并且把会中的接头暗号和切口全部据实相告。因为他已经决定投身抗日队伍,不再谈空说有,虚度时光。他告诉我,“灵蛇会”的会员分布大江南北,四海之内亲如一家,都很讲义气。如果我在破案中有需要帮助的,可以借用他们的力量。
“灵蛇会”里面有着严格的等级制度,第一级当然是普通的会员,第二级就是分堂堂主,上面的级别分为几等,卓骏也没有资格知道。堂主的中指指肚上纹着一只盘成三圈半的蛇。卓骏告诉我,“灵蛇会”的会规极其严苛,他能把这些秘密告诉我,是把我看得比他的生命还要重要。
没想到我无心地翘起中指会引起管家的注意,看来,在吃早饭的时候,他就开始留心我那只翘着的中指了。
管家为了防止劈柴的时候把手指磨出泡来,戴着一副手套,所以我无法得知他的级别。我也担心他的这个翘中指动作像我一样只是偶然为之,只好试探着说了一句切口:“红尘白浪两茫茫。”
管家吐着烟圈说:“天自从容作主张。”
他果然是“灵蛇会”的人!没想到小小的赵府竟然是个龙潭虎穴,赵老爷的府邸里面到底隐藏着什么样的秘密呢?
“我们府上的赵老爷已经失踪一个多月了,到现在一点音信都没有。阿华,你说一个人好端端地在园子里散步,怎么就突然失踪了呢?”管家放下了指头,像是在问我又像是在问他自己。
“赵老爷这个府邸是他自己建造的呢?还是转手买来的呢?”我也停下来抽支烟,忍着疼痛把中指放下来。
“是从一个叫史密斯的洋人手里买的,你看洋人设计的楼房就是不一样,看起来很庄严,几十年过来了,还跟得上潮流。”
“哦?赵管家和赵老爷姓氏相同,大概是近房本家关系吧?”我信口问道。
“不是的。那个洋人住在这里的时候,我就是他的管家,赵老爷买下房子后,我表示还愿意在府里帮佣,赵老爷就留下了我。赵老爷是个少见的仁者。”管家叹了口气,对赵老爷的失踪似乎很惋惜。
“赵老爷住进这个府邸多久了呢?”我开始劈柴,并且叫赵管家不要劈了,我一个人很快就能干完活。
“赵老爷是十二年前住进来的,他的三房姨太太都是在这里娶的。唉,想当初大太太的几个孩子都住在府里的时候,家里多么热闹啊。现在,只剩下几个女人了。”赵管家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
“洋人在这里赚足了钱财,就衣锦还乡回家享受去了。我们中国人的灾难什么时候是个头呢。”心里有一股激愤直往上涌,我狠狠地剁着木柴,好像那些木头都是各种洋鬼子。
“阿华,任何一种进步都是要付出代价的。月盈则亏,水满则溢。我国历史上每当文明发展到顶峰的时候,就会产生巨大的****。就像果子成熟了,一定会有鸟儿来啄食。也是常情啊。我们只有在饱受苦难和欺凌后,才会觉醒。所以,有时候,灾难也是一剂良药。”
“赵管家,你贵为‘灵蛇会’堂主,为什么甘为仆役,在这里做了两任管家呢?”虽然“灵蛇会”会员的身份已今非昔比,也绝不是阿猫阿狗之鼠辈可以混进去的。
“阿华,你发现了什么?”管家神色紧张,突然低声质问我。
我心中一惊,难道我刚才这句看起来很平常的话击中了赵管家的心中的秘密?我故意低声说:“我发现赵府埋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这个秘密。。。。。。”我抬头望了望四周,装模作样地噤了声。
“我就知道你在这个时候来到赵府一定别有所图。阿华,能告诉我,你都发现了什么吗?在整个翡翠园中,你只能相信我。”赵管家说着伸出中指,很快又放下了。
我见赵管家已经上钩,欲言又止,思忖了一会儿才说:“那你先把你知道的告诉我,然后,我会把我知道的关于那件东西。。。。。。”我又适时地打住了话头。
“这里不是谈话的地方,这样吧,到我房间慢慢谈。”赵管家故作镇静,却掩盖不住内心的焦灼。
这时,阿兰跑来告诉我们,午饭已经上桌,夫人们正等着我们去吃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