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那奇异的梦,再看着手里的拜帖,曾宁了无睡意。
此时,午夜刚过,离天亮尚早,他下床在地上踱了几步,心说:“何不就此时去一趟?”
他悄声到刘存善窗根静静的听了一下,屋里传出均匀的呼吸声。
曾宁既钦佩又心疼这位前辈兼道友,虽然那一次恶战后功力大失,但他毫无颓丧之态,仍是那样乐观平和,每天都打坐入定至天亮,自我修炼调养。
曾宁觉得心里很难过,毕竟老人是为了成全他,为了却他的心愿才落得如此境地。
想到这,他又到王丽娜屋里看了看,这女子脸色腊黄,近来明显的消瘦了。因有定魂咒起作用,她处于一种深层的昏睡状态,可以不用进补饮食而不会危及性命。
看着她,曾宁心里五味杂陈,暗暗下定决心要帮她一把,就像当初她帮他一样。
做人要有良心。
悄无声息的,他回到自己屋里,将拜名帖揣在怀中,然后剪了一大叠纸钱,煮了二十个鸡蛋,外带一葫芦酒,将这些东西装进一个背包里,然后吹灭烛火,打坐入定,阳神出体。
列位看官挺奇怪吧?其实道理很简单,阴间和阳世都一样,托门子办事儿,不准备打点的礼物,如何去应付那些小鬼的纠缠?这些,曾宁在天书里也有学到,对付什么样的神鬼要用什么样的法子。
值年功曹带的路还没忘,他凭记忆重走了一遭,迤逦至石牌坊前。
稍做停顿,将拜帖掏出看了一下,确认没丢后又揣进怀里,整了一下衣服,就往里走。
但见黑雾熏熏,阴冷潮湿,一股腐尸的味道扑面而来,隐约中,一座城楼出现在面前。
城头上有三个大字:酆都城,曾宁知道他已到地府,因为在天书中有描述。
城门乌黑厚重,两侧各挂着两盏白纸灯笼,青光幽幽,忽闪忽闪的,昏暗的光晕照在城门上,上面镶嵌的横九排、竖九排大门钉依稀可辩。城门两侧是幅对联:“身后有余忘缩手,眼前无路猛回头。”
曾宁刚走至城楼下,冷不防从斜刺里冲出两个恶煞:牛头和马面,长枪钢钗直逼过来。
但见两个鬼卒:一个牛头人身,青蓝面皮,两脚牛蹄,力能扛鼎,手持一柄钢钗。一个马头人身,赭红面皮,两脚马蹄,身壮如山,手持一杆长枪。
“哪里来的愣头鬼?阴曹重地岂是你随便乱闯的?新来的吗?报名帖拿来让爷看。”一个声音瓮声瓮气的。
曾宁赶紧拱手作揖:“两位神爷,小弟不是新报到的死鬼,所以报名帖没有,拜名帖倒是带着一份。”
跟刘存善在一起他学会了平和与客气。
说着他将拜帖双手递给牛头马面看,遂将纸钱、鸡蛋和酒也拿出来,塞给他俩。
“这些是孝敬二位神爷的,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这、这如何使得?”马面眼睛盯着这些东西。
“二位神爷如此辛苦,理当受之。”
“那就……恭敬不如从命?”牛头看向马面,又似说,又似问。
马面拽了一下牛头,两人移步到旁边,窃窃私语。
马面:“他这没报名帖的,放进城去不好弄啊!常言道‘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这万一让查出来,你我兄弟二人吃罪不起呀!”
牛头:“嗯……哎,咱给他弄一报名帖不就得了吗?”
马面:“行吗?这……”
牛头:“就这么办。”说着咕了口酒。
正在商量时,但见来了一个报到的鬼。
二人对视一下,心中窃喜。
上前拦住他,索看报名帖,那鬼就将报名帖交给他们。
二人煞有介事的看了一番,然后对那新报到的说帖子有误,回去重领一张,那新报到的就又转身往回走。
这张报名帖就成了曾宁的了。
曾宁进了城。
一股阴风寒彻透骨,但见那些孤魂野鬼到处游荡,个个狰狞可怖,或凸眼吊舌,或无首级,或肢体不全。曾宁知道,这些都是那些阳寿未尽而非正常死亡的,他们即不能上天,也不能投胎,更不能到阴间,只能在黄泉路上游荡,等待寿阳到了后才能到阴间报到,听候阎罗王的发落。
曾宁正琢磨怎么去找判官,就有人要拿绳索套他,曾宁手法快捷,就地俯身一个翻滚,躲开了,回头看,正是那黑白无常。
但见那白无常高瘦面白,笑颜常开,头戴一顶长帽,上写“你也来了”四字。那黑无常矮胖面黑,一脸严肃,也戴一顶长帽,上写“正在捉你”四字。
这无常二鬼见曾宁躲开,愣了一下,心说这小鬼还挺乖张,就又扑过去捉他,曾宁双手往外一推,喊道:“且慢。”二鬼听话的站定了,问:“你待如何?有报名帖吗?”
曾宁赶紧掏出报名帖和拜名帖递过去,说:“有有有,我还要找判官。”
那无常接过一看,说道:“嗯,找崔钰崔大人的,走,我们带你去,不过,按规矩,还得给你套上。”
说着就将绳索套在曾宁的脖子上了,曾宁苦笑不已。
黑白二无常将曾宁带到地府天子殿,见到了判官崔钰。
但见那崔判官生的不怒自威,面目狰狞,身着红袍,左手执生死薄,右手拿勾魂笔。接过拜名帖看过,然后吩咐小鬼搬来生死册,从那“魂”字纲“狐”字目里,查到了那扯走王丽娜魂魄的阴兵名籍,然后吩咐黑白无常去将此鬼索来问话。
只一会儿功夫,那无常便索来一个干瘦的吊嗒鬼。见了判官,瑟瑟发抖,正思不知有何事索自己来。
但见崔判官在那吊嗒鬼额上用笔一勾,画个红圈。然后另取一纸,写明将某某三魂七魄之多余部分勾除,交由某某携走,与某某之魂魄相替换云云。
然后将这张纸交给曾宁,吩咐让丟魂之人将其化水服下,即可还全魂。
曾宁接过纸,千恩万谢,并说:“弟子还有一事请求上仙示下。”
“讲来。”
“求上仙查一下我刘叔刘存善阳寿还有多少?”
“这好办,来呀,拿生死薄来,查找刘存善之阳寿。”
两鬼吏查完,恭敬报道:“禀崔大人,刘存善阳寿尚有三年,死后不归地府,由天庭承纳。”
曾宁听完心里一震,悲从心起。告辞了崔判官,无常二鬼将他护送至石牌坊方回,曾宁神识自回荒岛。
神识归体,曾宁收气睁眼,天色已发白,快亮了,这一夜,他办妥了值年功曹交代的第一件事。离天亮还有点时间,他合衣而卧,闭目养神。
第二天,与刘存善碰面,曾宁将夜闯地府,拜见崔判官的事说给他听,并将所见一并叙说,但隐去了查问刘存善阳寿的事,一来是不想说破伤心,二来是天机不可泄漏。
刘存善听后大喜,手抚白须,笑道:“曾居士果然是年轻有为,精明能干,后生可畏呀!”
叹道:“哎,贫道是不行了,今后一切都要靠你了。”眼睛望着窗外。
时令已到七月,树木枝叶繁盛,早上的阳光斜射入树林,只见一抹光辉洒在满是露珠的草地上,莹光闪烁,野花烂漫芬芳。
一种悲凉之情涌上曾宁心头,他没有说话。
呆望了一会儿,刘存善慢慢站起,说道:“曾居士,咱们按崔判官交代的先给王施主还魂吧!”
“好,那咱这就去。”
二人将纸条化成水喂给了王丽娜,然后揭去她额上的咒符。
但见王丽娜慢慢睁开眼,眼睛直勾勾瞪着房顶,扶她起,她就起,喂她水,她就喝,喂她饭,她就吃。让她干嘛她才干嘛,问她话,就像在问石头。
刘曾二人叹息一番,就开始由刘存善执笔抄写那奏承节略。
写好后,二人跪拜在地,默念咒语,将奏承焚化,四值功曹接到这奏承节略,径往天庭凌霄宝殿赶去,待早朝时递上。
刘存善的女儿巧玉快放假了,他有点想他的这个可爱机智又性格乖张的女儿了,盘算着接她的时间,这次,他打算让曾宁去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