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丫头,快过来吃早饭吧,小虎,乖乖,来爷爷这……”
微风拂曦,鸟语轻啼,阳光暖意动人,正是夏日渐渐展现出盎然生机的时候。良叔用卷起的袖口擦了一把额上的汗,抱起小虎慈祥的笑着,见到秦若寒身后的灰衣男子也在木桌边坐下,不由得笑意更深,却又稍显局促的搓着手:
“这是我以前的旧衣,都是他娘在时闲暇粗陋的活儿,难为公子了……穿着可还合身?”
“多谢良叔,正合适。”他语气淡淡,寒潭般妖冶的眸中却透出一丝柔和。
“那就好,那就好……”良叔听后点了点头,黝黑的脸上皱纹弯起,声音洪亮。
“秦丫头,快吃啊,还愣着做啥,馒头都快凉了,过会菜也不好吃了……这位公子。”良叔摸了摸脑袋,笑道:“怎么称呼……?”
“唤在下逸棋便可。”司徒逸棋垂目看着桌上三碟腌制凉菜,却没有动筷。
秦若寒嘴上含着个馒头,耳朵却留意着两人说的话,原来叫这名字,嗯,倒挺普通的。她随手夹了片看起来像腌菜的东西,刚想放入嘴里,却见身旁的司徒公子正眸光淡漠的盯着自己,那眼神不痛不痒,却让人心生怪异,秦若寒将菜放入碗中,难道自己看起来很贪吃?可我饿了啊,她想了想,手上停了动作,开口问道:
“你叫宜奇?是哪个‘宜’哪个‘奇’?”
司徒逸棋见她放下筷子,视线又转了回来,一副置若罔闻的模样,只眼观鼻鼻观心的沉默不语。秦若寒白了他一眼,看来这家伙是自动屏蔽她说的话,刚想继续吃饭,就听见他冷冷的说:
“‘逸’是逃亡的‘逸’,‘棋’是棋子的‘棋’。”他说完白玉般的面容又重新笼罩上一层寒霜,眸里积满了狠戾和阴郁,垂下去的目光里满是深深的恨意。
秦若寒愣了愣,不明所以的看看他,又看向良叔,良叔正蘸了点豆腐乳,就着手中点点发黑的馒头吃下去,秦若寒定睛一看,忽然大叫一声:
“良叔,你手里拿的馒头都长毛了,不能再吃了!!!”说着就一把抢过来,指出发霉的那面给良叔看,良叔黝黑的脸却顿时涨得通红,坐在木凳上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只是憨厚的笑着点头,像他早就知道一般。
秦若寒愣愣地看着眼前一脸苦笑的良叔,心中袭过什么,忽然鼻子有些酸,开口道:
“良叔,你是为了把食物省下来留给我们吃吗?”
良叔不回答,脸上的皱纹堆在一起却好似深沟,沟壑里有困着无数哀苦贫民的无奈与悲哀。
“今年收成不好么?”坐在一旁冷眼观之,沉默不语的司徒逸棋淡淡问道。
“唉,像我们这样的人家,怎么会有田地?”
“什么意思……”秦若寒初来乍到,不了解此地的情况,摸不着头脑地看了看两人。
“亡儿还在世时……我们就没有土地,只能靠卖些柴火,上山打猎维持生计,如今……亡儿走了,我这把老骨头也松了,山上的动物却是越来越难猎喽……”
“那……那小虎他娘呢……”
良叔听了身子一震,沉默下来,过了半响,他将怀里的小虎放下,微微颤抖地说:
“小虎乖,去找昊霖哥哥玩……”
小虎看着爷爷一脸幼真的眨了眨眼,甜甜地一笑,就噔噔地向外跑去。
良叔昏浊的老眼随着幼小身影的远去而渐渐泛起泪光,他苦笑着摇了摇头,粗犷的嗓子有些哽咽:
“这都是命……”
“良叔……”秦若寒犹豫的望着他,一旁缄默的司徒逸棋却冷冷地看了她一眼。
“我儿尸骨未寒……镇里那帮短命的淫赖就将虎儿他娘……就……唉,她是个好闺女,就是太傻,太痴,竟……随着……去了。”
良叔说到这,重重的叹息似压得他瘦骨嶙峋的背驼得直不起来,嘴角的苦楚带着几分难以控制的痉挛,额上的皱纹隐隐暴出几条青筋,他用粗糙的手背抹了把眼,却止不住老泪纵横,秦若寒见状,心里又急又悔,眼眶微微发红,刚想张嘴,就听见屋外匆匆的脚步声。
“良叔……这是......良叔!可有人欺辱你?!!”
一声惊异的大喝在耳边响起,三人俱是一怔,只见来人约莫是个十六七岁的少年,却身姿挺拔,苍劲如松,他背着一弯木质长弓,一手牵着小虎,另只手提着一吊熏肉,古铜色的脸上剑眉星目,双眼圆瞪,竟是说不出的俊朗之气,他怒气冲冲地瞪了眼桌边两人,急忙跑到良叔身旁,半蹲着,紧张而担忧地问道:
“良叔,可是这二人……”
“昊霖来了,来来……快坐下。”良叔尴尬地笑了笑,用袖子抹了抹干瘦地脸,急忙扶起少年坐下,见小虎在一旁呆呆的咬着手指,便慈爱的拍了拍他的头,笑着说:
“昊霖误会了,是老头子我一时忆起旧事才......吃过早饭了吗?”
被唤作昊霖的少年不太情愿的坐下,一脸怀疑的看着神色冰冷的司徒逸棋,他一面应声答着“吃了。”,一面戒备的打量桌上其他人,怀疑的眼光转到秦若寒身上时,忽地怔了,只傻愣愣地盯着她,秦若寒不明所以,困惑的向他看去,少年忽然脸一红,急忙转开视线。
良叔看着桌上沉默的几人,又见昊霖将手中的熏肉如往常般挂上墙,之前的伤感被懊疚冲淡了几分,便和蔼笑道:
“昊霖,这块腌肉你拿回去自己吃,不用担心我和小虎。”
“那怎么行……”昊霖见良叔又开始推让,着急的喊道,“良叔,你就别跟我客气了,我一个人也吃不完的。”
“你吃不完,总得留着点,拿去卖了也好,将来娶个媳妇,你难不成也想让人家跟着你饿肚子吗?”良叔慈祥的说道,黝黑的脸上笑意更甚。
“我……我……”少年面红耳赤,吞吞吐吐地说不出话来,见秦若寒也好奇的望着他,脸上更是火辣一片,目光却愈发明亮,不时胆大的撞上她的视线。“秦丫头,逸棋公子,你们快吃吧,本就是些粗茶淡饭,凉了可更难下咽了。”良叔担心地望着两人,苍老的脸上浮起几丝害怕怠慢的担忧。“对对,我正饿着呢!早就迫不及待了......”秦若寒见身旁之人如冰雕般面无表情,急忙笑着答道,她低下头,尽量让自己不去看眼前这个孤苦的老人,和桌上那发了霉的半个馒头。身旁的昊霖不满地偷瞄着神色冰冷的玉雕,见秦若寒拿着筷子有些茫然,挣扎万分,才握起筷子小心翼翼地帮她夹了块咸菜,轻放在碗里,少女明亮的目光带着致谢的笑意,他古铜色的脸上便又红了一红。
一时间几人都没有说话,除了司徒逸棋,大家都各自动着筷子,空气里飘起凉菜咸咸的香味,秦若寒探头探脑地想伸手拿个馒头,余光瞟到身旁的昊霖,见他正怔怔地看着自己,不禁咽了口水,羞赧的吐了吐舌,昊霖神情微楞,却又转瞬恢复,他拿了个馒头递向秦若寒,也友好腼腆地冲她一笑,露出一口洁白的牙齿,秦若寒笑着接过,低头吃起来,只觉他骄阳般灿烂的笑容让屋内多了几分暖意。
另一边,一身清冷的司徒逸棋站起来,面无表情的看了昊霖一眼,便向良叔轻点头:
“你们慢用。”
说完便转身向院子走去,良叔有些局促,为难地看着司徒逸棋远去的背影,关切地说:
“是不是这些太寒碜,逸棋公子不喜欢。”
秦若寒瘪了瘪嘴,起身扶良叔坐下,瞪着屋外,没好气的说:
“不用理他,就是个怪人。”
她说完见昊霖望着她的双眸里浮起迷惑的光,又补充说道:
“昊霖你先陪良叔和小虎吃着,我去看看他怎么了。”说完便低下头夹了两块腌萝卜,清脆的嚼着跑了出去。
昊霖看着她的背影,呆呆地点了点头,粗糙的手掌托起碗筷,却情不自禁的担扰着望向阳光暖暖的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