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慕闻言,像个温顺的猫儿一般弯下了腰,连本来魁梧的身型都缩短了许多,回身行礼道:“公子教训得是。奴才记下了。”
说话的人正是谢南远,他收到柯灵儿的消息后匆匆赶来,就见到了两人这样不和谐的一幕,心中未免有些不快。
是的,谢南远是一个善于发现自己缺点并且及时改正的人,当自己的妹妹进宫之前就曾经给他开过的一句玩笑话,却让这位年轻人心底有了计较,那句话在长达半月的时间里时时刻刻折磨着自己的心神,让自己显得有些失了分寸——
“看来这柯灵儿是越发的让哥哥你不省心了,不如你再多在坊间留意留意,培养几个人选出来还不是什么难事。怎么?这柯灵儿再有本事,但是也不能让下属乱了你心神不是。”
就是这句玩笑话,让谢南远的心头一动,经过自己的悟色,将这个早慕从家里的小厮队伍中一手提拔上来,先是在店里头跟着里面的掌柜打理生意,这早慕极为有天分,听说他们家本来也是做些小生意的商户,不过到了他这一辈没落了,早慕身为长子,为了养活家里的弟弟妹妹,早早的就懂事出来谋一份工作,因为手脚麻利的缘故被长工介绍到了谢家做些粗活,后来家里的父亲因为生意场上彻底的失败,竟是将祖上传下来的一间祖屋都输了出去,一家子人成了游民,这早慕是个性情坚定之人,毅然拖着一大家子人来到了谢家,将自己卖身为奴,用自己的卖身契换来了一家人的口粮。
谢南远在两年前刚好差一个随身的小厮,照理说这早慕是没有资格来服侍,可是这早慕却在后宅里有良好的人缘,当时为了得到那一份远高于使粗伙计的薪水,便拖了当时跟在谢南远身边的一位小厮,安排了机会叫他自己来了一个毛遂自荐。
凭着对自己的自信和强悍的能力,早慕得到了谢南远的青睐,并从那时起开始跟在谢南远身边。又在前不久被安排到了柯灵儿手下,学习如何操作谢南远这么多年累积起来的茶楼酒肆以及青楼赌坊。
不过名义上是柯灵儿的下属,早慕和柯灵儿的心跟明镜似的,都知道他们互相的关系却不仅如此,谢南远隐隐的有了让这二人竞争之意。不过柯灵儿可以说是谢南远手下元老一般的人物,再怎么谢南远都不会让她失了面子。
想到这里柯灵儿面上笑得越发柔和起来,朝着谢南远一礼。谢南远虚扶了一把,笑道:“回来了?宫中可有什么信儿?”
“有的,”柯灵儿看了早慕一眼,那意思很明显,她并不希望有他在场“小姐有些话让灵儿带回。”
谢南远却是挥手:“无妨,柯小姐直说。”
柯灵儿却不肯就这么算了,眼角微动,就着谢南远一边的臂膀就迎了上去,媚眼一抛:“灵儿有些累了,只想和公子一个人说会儿话。”
说来也怪,谢南远就怕见着她这个样子,忙将手臂抽出来,颇为无奈的看了早慕一眼。那早慕在一旁,脸色有些阴沉,看了媚眼如丝的女子一眼,自己好似从来没有见过她如此的一面,以往总觉得这个女人手腕厉害,处处透着一股子矜持的傲气,这股气息甚至让人淡忘了这女子的来历,只觉得是一位手段了得的商贾女子罢了。而如今一看,也终于提醒了早慕,这女人是从那烟花之地出来的,想必勾引男人的手段不少,定是早早攀上了公子的高枝才有那股子狠劲,那种睥睨的傲气。
想到这里早慕心中的怒气更甚,不过他心智坚强,强制自己控制下来,朝着两人默然一礼,退出了房间。
“说罢。”谢南远有些难得的将一张俊脸一板,显然不喜欢她这样的手段,“柯小姐要说什么事情,我到要看看有重要,可不要欺我。”
柯灵儿垂下头,遮挡住眼中流露出的黯然,微微一福身“小姐并没有多说什么,只叫奴婢带一句话‘母亲是沈家嫡女’。”
“哦?”谢南远仿佛并不吃惊,有些平静的,好似一个好问的学生一般问着“还有什么吗?”
柯灵儿并没有想到他是这般的无动于衷,在这个年代,嫡庶之分的重要性被无数次的验证,虽然谢南远如今的身份并不太需要再次证明什么,但是这样重要的信息她也并不认为谢南远心中能像他表现的这样平静。
“还有什么?”谢南远又重复问了一遍,好像在确定,眼光中泛出一丝冷色“没了?”柯灵儿不知为什么心底有一丝慌乱,她终于意识到这丝慌乱来源于这个自己一直认为很熟悉的男人那种平静的眼神,刚才一闪而逝的冷光都显得极为陌生。她稳了稳心神,语气不自觉间恭敬了很多,将自己今天接收到的最后一条有用的信息咬字极为清晰的吐出:“小姐说,自己身边的随侍丫鬟是睿郡王派来的人。”
“我知道了。”天气逐渐转凉,谢南远终于没有再挥动那把纸扇的机会,所以手中也没有个趁手的东西,将手有些不自然的背负在身后,让这个风流少年的身上仿佛多了一丝稳重。“如果没有别的事情,你先下去休息吧。”
柯灵儿心底的慌乱随即扩大,她无法忍受这样的谢南远,一双秀拳紧紧的握起,修剪得体的指尖显得有些尖刻的刺进自己的手掌里。
“公子……”柯灵儿尤显艰难的开口“早慕……以后将会如何?”
“他?”谢南远笑了笑,用一双眼睛斜斜看着她,显露出一丝轻佻“你觉得呢?”
柯灵儿被他看得心烦意乱,本来一直渴望他的注目,而今天她却不愿意他这样看她,仿佛一个还没有准备好的黄花大闺女突然被自己的心上人所注目,一时间脸上浮现出一丝羞窘。
谢南远没有放过柯灵儿面部那微小的变化,眼中像是凝结了一场暴风雨,面上却越发的冷静自持“你……不要多想,他自有他的前途。”然后转身,不在言语。
柯灵儿虽然慌乱但并没有丢弃属于自己对人心揣摩的那种本能,微微抿嘴,将自己失态收敛,微微一福身,双颊尤带着一丝迷人红晕“这么晚了,灵儿今日也累了,公子请自便。有事在唤灵儿便是。”
谢南远听她远去的脚步声,嘴角习惯性上翘的弧度缓缓耷拉下来。或许是因为没有了那种伪装的笑容,那张脸显得尤为冷峭,双眸似电,带着一股子寒意。
“嫡女又如何?”他又笑了笑,却是像极了自己的亲生妹妹,那种嘲讽之意半点也不少“现在这些已经不重要了,妹妹,”他对着窗外,稍显神经质的自言自语,“你是不是和我一样这么认为的呢?”
谢南远从这民宅里面出来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下来,一幢幢民房被漆黑的夜空中明亮而滚圆的月亮倒映出属于京城特有的夜色,谢南远不太喜欢这样的让自己感觉到有一丝诡秘一丝危险的夜,加快了寻找自己马车的步伐。
为了让自己这种伪装的金屋藏娇更像些,他每次都将自己的木车停得远些,而今日这种一贯让他觉得稳妥的方法带给他一丝恼怒,好像那马车停得太远,而在夜色中他已经找不到那属于自己的归途。
终于,远远的可以看见一个影子,他微微松了口气,安抚着自己不自觉紧绷的身体,朝着那个熟悉的影子走去。
自己的马车外表很是朴素,驱赶马车的车夫是谢家的老人,一个年有五十的孤寡老人,他很安静,通常都不爱说话,连一句马屁都不会拍,背脊习惯性的佝偻着,脸上的褶皱堆积起来,有时看上去很像家里的那位年有八十的老太太。
这么想着,谢南远却缓慢而坚定的停下了脚步,因为他发现,坐在车辕上的马夫的背黑挺拔,就像一棵白杨树一样坐在那里。这样的挺拔的背影并不是一个五十岁的老人能够拥有的。刚才松弛下来的神经在一瞬间绷得笔直,偏偏脸上还是那样无害的温和“前面是哪位友人?在下兵部尚书三子,请问尊驾可是在等人?”
黑夜中的影子动了动,好似带动了周围清冷的空气,他缓缓走出那片阴影,露出一张极为普通平反的毫无特点的脸,再是一双闪洌着寒光的眼。
谢南远一动,忍不住后退了一步,他的性子并不是如表面上的温柔,就像他的身体并不像表面那般文弱一样,他会些内家功夫,虽却迫于种种原因并不精通,但好歹也是个武者的他,每一个神经都在直觉叫嚣着这人的危险。
“谢公子,我家主人有请。”他终于开口,声音是一种极富磁性的低沉,并不让人觉得可以亲近,但也没有设想中的那么危险。
谢南远闻言,摆出了一副被人惊吓后的不快“不知阁下的主子是那位朋友?谢某可认识?”
那人偏头,像是在思考他提出的问题,然后精确的作答“正面的只见过一次。远远见过的次数不胜枚举。”谢南远皱起眉头,似乎在考虑应不应该在这种情况下应邀一个陌生的宴请,“阁下,今日天色已晚,可否明日再请?”他用了一个折中的法子,以此来推断出对方的态度。
那黑衣人嘴角抿起一个坚硬的弧度“主人并没有说你可以明天来,所以希望谢公子跟我走一趟,”然后看着这个实在有些文弱的男人补充到“请谢公子放心,我家主人并不是一个蛮横之人。”
谢南远一听,嘴角一抽,心想你不补充后面一句怕是还要好些,如此一说,自己这长期泡在风月场所的贵公子不禁联想到了某些更荒唐的想法。谢南远开始思索一个问题,自己长期的这种形象,是否会让人联想到自己是一个有兔爷儿潜质的人?然后自己先打了一个寒战,叹了一口气,有些沮丧道“贵客有请,南远莫敢不从。”
随后有些灰头土脸的登上自己的马车。黑衣人不明白刚才如此难缠的公子怎么忽然变得这么乖巧,但他是不会考虑这么多的,对于他来说,只要将人带回去,一切问题都不是问题。随即挥动了马鞭,熟练的将马车调转了方向,隐匿在夜色中。——————————————————————————(收藏在哪里啊收藏在哪里?最近在忙实训,回来满怀期待的一看差点哭死鸟~是我的原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