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说祭灶后，诸神都回天宫，不理人间俗事，到除夕子时后，新一年来临时，又降临人间理事。民间称之为“接神”，要响起鞭炮点起火堆来欢迎这群不领薪水的神仙们。旧时习俗极为复杂，不过到现在没几人注重这些，只到了大约的时间点，点上两挂鞭炮就算完事了。
合家团圆，吃喝热闹，这些普通人观念中的红尘乐事，体贴而又实在，才是符合他们心意的的过节方式。
待到时间过了午夜，外面的鞭炮声响起，脚下不晓得高低左右的许功立踉跄着回来，李淑兰才忙着告辞回家。看到倒在炕头上的郁福睡得熟，忍不住推醒他，想着将来的日子，心理愉悦，又忍不住说了有一大车的话，才想起叫女儿起床来。
虽然疲倦十分，依依还是被叫了起来。
小身子不耐困，李淑兰给她穿衣服，她还在跌来倒去的，李淑兰不得不伸出一只手来扶她，慢慢地，梦境里鲜亮的色彩渐次淡去，她才清醒了些。
全家出到外面，前方的院子显得有些空旷，灯笼照不到的纵深处阴影浓重，墨黑的夜空中星星闪亮，寒气逼人而来。只在这一行窄窄的屋檐下，晕黄的灯光里，站着这个世界上她最亲近的人。他们，还有李淑兰怀里那尾小鱼，都带给她一种奇怪而莫名的归属感。
是家人啊。初醒时那种南柯一梦的感叹不知被丢到了何方，消散再无影踪了。她与他们，互相需要，互相扶持，也不时地用对方的坐标定义着自己。
依依看父母都换上了新衣裳，比之旧年大有起色，心想家中经济状况果然好了些，就是不知何时才能进入电气时代呢？
郁爸爸冻得缩手，吹过的几丝冷风让他怎么也划不着火柴，半握着手挡住风才点着那微细的火苗，他凑过去猛吸了几口烟，又抽出根木棍挑了那串小鞭炮，举到李淑兰跟前，母女两人齐摇头，他便自顾自点了捻子，火星在他脚下四迸，噼里啪啦地乱响一气。
他又用手捏着放了两只二踢脚，李淑兰唠叨他太不小心。
也点着了火堆，火焰高高蹿起，李淑兰跟着郁福围了过来，她把依依从自己怀里露将出来，依依抽出手，同他们烤起火来。
冰冷的空气中时而想起清脆的鞭炮声，远远近近，此起彼伏，也有几只小礼花在半空中绽放开来。
又是一年春哪。
“过年好。”依依进门来，笑嘻嘻地给父母拜年。
三人握手拜年，依依收获了几张小面额的压岁钱。
“不用上交吧？”她眨着圆眼睛问道。
“这可不一定……”李淑兰笑道，郁福接了过来：“要等你长大了，留着当学费呢。”
“啊？”依依吃惊道：“那不成了过路财神吗？”
“什么过路财神啊？”李淑兰好奇道。
“左手进来，右手出去，”她笑着摊开两只小手来：“不是过路财神是什么？不过也够不上财神，最多……也就是个善财童子吧！”
“呦，看咱闺女，没少学新词儿呀！”郁福对李淑兰笑道。
“别看她人小，鬼大着呢！”李淑兰笑着道：“不跟你们贫了，我下饺子去。”
这到底是答应还是没答应？依依站在郁福腿上，抱着他的脖子可劲儿地晃，郁福被呵得发痒，心里发笑，掬不住笑出声来，正色粗声道：“行！爸爸做主，这笔钱是你的了！”又低声问她：“不过姑娘，这钱你打算怎么花呀？”
边提出好几条建议来。
李淑兰听见郁福方才的话，心里正乐，看父女两人低头说着悄悄话，颇为认真地商量起着那两块钱的用途来，她用大勺往锅里滚着饺子，也不禁失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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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你看妈妈！我说不行，非要给我点这个！”依依指着自己额头上用筷头儿沾着印泥戳出的小红点，向张美娣告状道。
“不你说的什么善财童子吗？人家可都有这个的！”李淑兰笑得歪在一旁，跟张美娣说起昨晚的俏皮话儿。
“胡说！我怎么没看到？”她不服道。
“我看看……”张美娣捧着她的小脸细看了一回，笑道：“嗳哟，确实有点儿像！”
瞎吹吧都。
她端正神色，不听这两个人的疯话，她们见她太过严肃，又乐了一回，张美娣笑着亲她的脸，又用筷子搛菜喂她。
倒真像客人了，她反有些不好意思，蹬着小短腿从沙发上两人中间滑下来，看哥哥们去了。
昨儿打了半宿牌，现在都横七竖八，胡乱地滚在床上睡着。她不由分说，一个个地把他们鼓捣醒来。
“谁捏我的鼻子？”许建强睡眼惺忪，气忿忿道。见是依依，拨开她的手，抿着小酒窝笑了。
依依扑上去弄乱他的头发，两人嬉笑着打闹一回。
李淑兰要家去，许建国和建强拖着依依桌旁坐下，说稍等一会，早饭后一起到临近人家去拜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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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天你拜年，我也跟着去，爸爸让我盯着你，说不能喝酒。”依依回家来，从衣兜往外掏着满把的糖果。
“知道啦，我的小祖宗。”李淑兰撸着她的头发笑道。女眷们多在初二日走动，同事们起哄起来多爱激人喝酒，郁福向来粗枝大叶，难得这番有这细心，不觉柔情激荡。
“爷爷奶奶都在家吗？”又问她道。
最先去的就是郁爷爷家。叔叔和姑姑都出去了，只余老两口在家。郁爷爷穿着七八成新藏青色的中山装，看着年轻了好些，郁奶奶则是穿鲜亮的红棉袄，圆脸上满是笑容。待问过好之后，郁奶奶引几人坐下，给每人倒奶茶剥糖果布筷子，又笑着给许建中倒了杯酒问他喝也不喝，许建中忙摆手推辞。
“在呢。奶奶还给大哥倒了杯酒，不过他没喝。还有，好像爷爷和三叔下午就要回牧场去。”
“可不是，羊群离不开人呢。”李淑兰又问：“三姑家也去了？”
“去了，”依依划了个顺时针的大圈，“前边往西，绕到后边，再这么回来的。”
宝凤家和郁爷爷家只隔了一道矮墙，大人抬腿就能翻过去，窗台下还留了一道小门方便走动。宝凤见了她依旧稀罕，永永和小二还是不喜欢，从进门就瞪着她，不过几人也没久站，问过好说了几句就出来了。
“哦？”李淑兰挑眉道。
“还有大胖二胖家，陶叔叔要给我们月饼，不过没法儿拿，小哥出来说要拿个袋子就好了，二哥笑他眼皮浅，还去了苏卫家，最后是刘叔叔和咱们家。”依依道。
等郁福回家，为着将来的学费，依依忍痛上缴了口袋里捂得热乎的压岁钱，李淑兰没说什么，倒是郁福，不忍看女儿丁点儿不悦，替她交涉几回，最终成功地保留了小部分下来。
人云严父慈母，显然郁家是反了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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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李淑兰顺路去了宝凤家。
天晴日暖，阳光懒洋洋地洒了满屋。
“要是个闺女，就跟我家小二换了吧？”宝凤笑眯眯道。
“开什么玩笑，又不是小猫小狗，一孩子呢。”李淑兰道，依依倚在她身上，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头发黑亮了些。不错，有进步。
“没跟你开玩笑，真的……”宝凤笑了起来，又问依依：“你不想要个哥哥吗？”
已经有了，多谢关心。依依没吱声，心下却警铃大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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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三点多醒来，五点才睡着，居然失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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