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你没犯糊涂,咱不蒸馒头还争口气呢!怎么也得把这日子给过好,奋斗出个模样才行,将来说起来也是靠咱们一手一脚,可没沾着他们一星半点。”李淑兰在回来的路上说道。
“该管的也得管管,怎么说我也是老大,弟弟妹妹们能帮衬的也该帮着点。”郁福道。
李淑兰听了想反驳,又闭上了嘴,也没跟他较真儿,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随你的便,反正别忘了我们就行。”扭过头去跟一旁的李淑芳商量路上要带的东西。
依依抱着李淑芳的脖子,伏在她背上想着郁家的这些叔叔们。虽说都不是什么奸恶之徒,可也不是省油的灯。待到日后相继成了家,更是纷争不断。碰到责任,就相互推诿,说与自己没关系。遇到好处,就一拥而上,总觉自己得的少。不说什么谦让团结帮助扶持,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还好说,吵吵嚷嚷也常见,甚至全武行都上演过。真要掺和进去,这里面的水可深着呢。虽说总归是一家人,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可膈应人的事也不少。之前老爸性子绵和,吃了亏也不吱声,老妈心里的委屈却不少。现在这样,也不是说袖手旁观,该帮的还是要帮把手,只是若能适当地远着些,就更好了。不是说,距离产生美吗?此处完全适用。
只是这种想法,在人看来,却是有些凉薄,日后也不知是怎样呢。想着这里,便轻轻叹了口气。
李淑芳却听到了,笑道:“你小人儿家叹什么气呀!就是天塌下来,也先砸着我呢。”
依依凑过去,用自己的脸贴了贴她被晒得发热的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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过了不几天,便是出行日。
姥姥家有四五百公里远,早上出发,要下午才能到。中间又是乘汽车,又是乘火车,等到下午两三点下了火车,离家还有七八公里呢。不过剩下的这一小段,就好解决了,或是搭顺风车,或是通知家人来接都可以。当然也有的人脚力好,直接两个多小时走回去也行。李淑兰已经事先捎了信儿回家,告知家里回来的日期,等着来接就成了。
于是,等到下了车,走出破旧简陋的小车站,再走下一道铺满了碎煤渣的斜坡,就看到来接站的人们和各式的车子。当然,多是村子里自家的马车。
依依还在左顾右盼,李淑兰一手牵着她,另一手和李淑芳一起拎着个大包走着,姐妹俩向下看去,李淑芳眼尖,一眼就看到了前排站在马车前个子中等皮肤黝黑的老人,用胳膊碰碰姐姐,“你看,爹接我们来了。”
李东方穿了最普通的带着补丁的家常黑裤子,踩着一双手纳的千层底黑布鞋,底子帮上都沾了不少的泥土,看上去普通至极,手持着马鞭,看到她们就笑了起来,皱纹舒展开来,牙齿雪白光亮。
李淑芳放下两手的东西就跑了过去,高兴地喊道:“爹!”
依依一路上睡得像小猪,才醒过来不久,看到全家敬爱的姥爷,便扭着小手扑过去欢叫:“姥爷!”
李东方见她不认生也挺高兴,只当女儿事先教过了,一手抱起跑过来的依依,一手帮她们往马车上搬着大包小包,同时冲李淑兰笑道:“二哥儿,饿了吧,你妈正在家里给你们擀面条呢,咱们快回去吧。”
李淑芳早就不停嘴地问起家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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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辚辚,一路向前驶去。
依依被抱在母亲的怀里,没有搭车棚,母亲和小姨就坐在铺得厚厚的垫子上,李淑兰因怕女儿被吹了风,就把她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来,她也不闲,看着车辕上老人的背影。
算来今年也56岁了,体格瘦削,精神矍铄。姥爷的经历算是丰富的了,祖上也算是中等人家,只不幸有一个抽鸦片败了家的爹,小的时候就成了孤儿,在叔叔家里长大,十几岁就随部队参了军,也不知道是赶上了国共战争没有,反正一直到抗美援朝结束后,才复原回乡。也担任过一些职务,特殊时期期间还训练过民兵,后来卸下职务,就一心务农,做了最普通的农民。只是看来颇为怀念那个被首长称为“小鬼”的时代,因为他闲暇时,总喜欢跟小辈们讲些当年的事迹,高兴了,还会铿锵有力地唱上几句《红灯记》。
石子路凹凸不平,车上的人也是颠来簸去的,依依扭过头来,向外看去,看来今年雨水下得勤快,草长得旺盛,野花点点缀在其间,农田里也是绿意盎然,随处可见带着斗笠弯下腰去劳作的人们。
路过两座山,就能看到村子西南方那个很没有特色的小山包,从山前面经过,就能看到有着几十户人家的小村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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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吁——”姥爷拉住了缰绳,马车便稳稳停在了大门前。
姥姥家在村子的中间,三间小小的土坯房,是当年姥爷姥姥两人亲手盖起来的,院子中间一条石头铺成的小路,两边都用石头圈了起来,是马棚牛栏等等。
家门开着,姥姥里屋早就擀好了面条,切了抖了放在面板上,只等人一回来就下锅。见到她们进来,还没说话,看到自顾自扯去了身上束缚的依依,惊讶道:“都这么大了!”
“可不是,你走的时候才刚满月呢。”李淑兰笑道。
“姥姥!”依依响声叫道。
看到大姨一家人也在,大姨李淑梅和姨夫韩兴,两个表姐韩琼和韩瑶,小名儿分别叫做彩霞和云霞,现在都是剪着童花头的小女孩,一个8岁一个4岁。皮肤白皙五官清秀的是大表姐韩琼,二表姐韩瑶不如姐姐漂亮,皮肤黑一些眼睛小一些,看来刚哭过,脸花得像小猫,颊上还带着没干的几颗泪珠。突然看到个比自己还小的小女娃,还走到她面前来,顿时吃惊地瞪大了眼睛。
依依剥开水果糖的糖纸,把糖塞到她嘴里去。
她便张开小嘴噙了,一吮甜滋滋的,立刻高兴地眯起眼来,含着糖口齿不清道:“糖糖!”
好可爱……依依忍不住摸摸她的小脸,又把水果糖分给了文文静静的韩琼。不过依依知道,别看模样乖巧,这时候的她可是标准的小魔星一只,淘气之极,脾气也坏。韩琼嘎嘣嘎嘣地嚼着水果糖,牵过依依的手就要领她出去玩,旁边的大姨李淑梅忙笑着拦住她:“妹妹还没吃饭呢!”
她便拉着依依的手,小大人般地问她的名字。
“我叫依依,大名叫……郁糖。”依依还有些不习惯用这个学名来称呼自己。
“我叫……”她正要介绍自己。
“我知道你叫什么名字,”依依说出了姐妹俩的名字,笑着问她:“是不是啊?”
紧靠父亲站着的韩瑶大力地点了点头。
大姨李淑梅听依依说起话来,声音如同小黄莺般清甜悦耳,忍不住把她抱在怀里,要逗她多说几句话,韩琼跟着靠了过来,趴在母亲的腿上看着这个新来的妹妹。
李家的姐妹们经年未见,自然惊喜莫名。尤其是李淑兰,结婚后还是第一次回娘家,更是悲喜交集,忍不住鼻子一酸,差点就掉下泪来。大姨忙拍着她的手安慰她,找出些村子里发生的趣事儿,细细地讲给她听。
“小文和小武呢?”李淑芳回过神来问道,怎么不见两个弟弟?
“刚才还在呢,”李淑梅笑道:“估计是等不着,跟那帮半大小子出去玩了。”两个男孩分别是16岁和14岁,哥哥小文还没读完小学就已经辍学,说他一看到书本头就痛,现在在家帮着做些事,弟弟小武是家里最小的孩子,刚小学毕业,下个学期就要到乡里去上中学。
姊妹们亲亲热热地说着话,姥姥去灶上下面条,姥爷坐在灶前的小板凳上照看着里面的火,右手不紧不慢地拉着那只老旧的风箱,一推一拉,一推一拉,极有韵律,一边支起耳朵听着收音机里的评书,姥姥下完了面,又忙着往汤里打鸡蛋。锅里的蒸气上腾,水雾氤氲,依依靠在门框上,看着姥爷和姥姥,各种感觉错综,迷离之间,恍如隔世,不觉眼泪就哗哗流了下来。
姥姥用锅铲蹭了蹭锅底,以免粘锅,不经意看依依哭了,忙问:“怎么哭了?”
李淑梅三两步赶过来,抱起她来心疼地问:“依依是不是饿了?”
她也说不出话,只是不停地掉眼泪。
“听话啊,”李淑梅轻轻拍着她的背,哄她:“好孩子不哭不哭哦,面马上就好了,咱吃它一大碗。”
“她的肚子也没咱家的碗大,”屋里的小姨李淑芳被这句话逗乐了,笑道:“我看啊,她根本就不是饿,是心疼了,想跟你讨点好吃的,免得亏本了呢。”
一家子的人都笑了。
贫嘴的家伙。依依回头瞪她,眼里还汪着半包泪,也忍不住翘起小鼻子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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