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长老没理会他，接着道：“直到三年前。那是三年前的百谷节刚过不久，那天夜里，族长收到消息，偃羌又要对我族人进行洗劫，于是族长一面通知大家做好抵抗的准备，一面让赵长老带人在镇子外面埋伏，只等偃姜人进来之后，来个里应外合，两面夹击。”有些事说了开头，后面再说起来就容易多了：“谁知道赵长老也不知道怎么想的，带着几个人直接就和偃姜人对上了。偃姜铁骑来去如风，砍人都跟切菜瓜似的，不到一会儿功夫，赵长老带去的那些人就死得差不多了。”说到这里，声音一片悲凉。就连门口的族人听了，想起这些年死在偃姜人手上的族人不知凡几，被抢去的牲口物品更是不计其数，心下也是一片凄凉。
一时间门外的人群鸦雀无声，都在等着余长老说下文。赵长老狠狠瞪着余长老，余长老恍若未见：“等族长带人赶去的时候，偃姜人已经杀红了眼。族长就是在那个时候为了把赵长老从偃姜人的马蹄下救出来，自己被烈马所伤，踢到了脑子，才会变成后来的这个样子。”说道这里忍不住唏嘘。
大家想起痴傻的族长，再看向赵长老的眼神就都有些鄙夷起来。赵长老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那一次，是我西羌族人死伤最为惨重的一次。”余长老说着，声音透着寒意：“从那之后，我西羌族人听到偃姜来袭，个个闻风而逃。”
“所以方唐就跑了？一走了之了？”赵言彬问道。赵长老不由狠狠剜了他一眼，赵言彬有些莫名其妙。
余长老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而是接着说下去：“那天晚上，族长受重伤，族里死了好几十个人。偃姜人却不肯罢休。那段时间几乎天天找我族人的麻烦。由于族长重伤不治，不能再处理族里的事情，于是，阿敏向长老会提议，从族里选过新的族长或者由长老会接手族里的事务。可这两项，赵长老都不同意！”
“这是为什么呀？”连燕云歌也忍不住出声相询。
余长老续道：“当年族里死了那么多人，大家都说是偃姜人凶残成性。我们的族人的确是偃姜人杀死的，可是若不是赵长老出错在先，又怎么会出现这么惨痛的结果？除了长老会的人知道事情的真相，其余知道实情的人几乎都死在偃姜人手上，活下来的只剩下方唐。赵长老怕族人怪罪，一心想瞒着这件事，所以绝计不肯选过新的族长。”
要重选一个新的族长，势必需要理由，赵长老自然是不肯让大家知道是因为他的过失害死了那么多族人，所以一直反对。众人恍然大悟，原来是这样。
可是大家心里还是不明白，既然反对选新的族长，可是长老会处理族里的事情，赵长老又什么要反对？
连燕云歌也有些糊涂起来，只望着余长老等他继续说下去。
看着大家疑惑的眼神，余长老续道：“当时的长老会还是由赵长老主事，因为见识过偃姜人的凶残，加上偃姜几乎天天到沙盘镇洗劫，赵长老吓破了胆，怕被偃姜人报复，所以，一口拒绝了由长老会管事族务的提议。”
赵长老面色铁青，红一块白一块，他本以为，余长老总会给他留些面子，毕竟这么多年也过去了，都没有见他提起过。谁知道今天在这么多族人面前，余长老会一点不漏的全说出来，这下，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不但没有担当还贪生怕死。看着族人鄙夷的目光，赵长老几乎站不住，还是一旁的赵言彬上前两步扶着：“爹！”赵长老狠狠的瞪他，想推开他的手不用他扶，奈何手脚无力。
余长老接着道：“赵长老把两项提议都否决之后，也知道这样下去总归不是办法。族里的事也不能一直没有人打理。于是就说，老族长德高望重，族人很是信服，这次虽然受了伤，却也是因为保护族人，再说也不能保证以后就一直好不了，不如就由阿敏代替老族长暂时打理族中的事务。这样一来，阿敏的婚事就耽误下来！那时候阿敏和方唐已经议亲了，所有族人都知道方唐已经向老族长下过聘，只等择日迎娶。女人本就不能干预族内大事，只因老族长只有阿敏这一个女儿，又并未出嫁，这才可以借着老族长的名义做事。如果阿敏出嫁，自然就不能再管族里任何事情，那么赵长老的提议自然就会落空。”他说到这里，看了方唐和阿敏一眼，这两个孩子有勇气有担当，真是不错。
事已至此，阿敏也不再藏着，她看着方唐轻声道“当日是赵长老亲自来找我，说我爹为了族人做了多少事，也希望我能和爹一样能多替族人分忧。还说现在偃姜铁骑天天侵入沙盘镇，欺我族人，族人早已人心慌慌，这个时候，如果族长和长老会这边再出点什么事，只怕会引起族人恐慌，进而引起大乱。我知道这样一来，我是一定不能嫁了，却是不知道要拖几年。所以当年，是我去跟方大哥说，要求解除婚约，以后男婚女嫁各不相干。”她语气温柔，款款道来，声音虽不大，但此时众人屏息静听，字字句句清晰：“方大哥却是不肯！只说，我做什么他总是支持的，更别说是为了族人的利益。至于毁婚这样的事情，要做也是由他来做，我一个女子，总不好做那负心之人。”
是的，他都替她想周全了，连恶名也不肯让她当半分。她眉眼清亮，整个人忽然明媚起来，像九月的桂子清新宜人：“我本以为，方大哥至少会找个理由来解除婚约。谁知，他竟是一声不响就离开了沙盘镇。就这么一走了之。于是，对于这桩婚事，在所有人的认知里，都是他聘而不娶，不告而别。却不知，我才是那个负约的人。”
她说的是负约，而不是负心。燕云歌微微一笑，真是玲珑的女子。
这世上很多事情，本就不能尽如人意，有时候我们做不到如约而至，负了山水红尘，可是只要不负心，那么，一切都有机会。
方唐上前拉了她的手，第一次光明正大的拉着她站在族人面前，眼里满是笑意：“我怎么可能那么笨会解除婚约？只要我们的婚约一天不解除，别人一天就娶不了你去。”
面前的族人轰然叫好。高成却是无精打彩起来，看向阿敏的眼神整个黯淡下去，再无之前的企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