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阵剧烈的摇晃，秦渊突然从梦中醒转，缓缓睁眼一看，隐约却是一张瘦尖的笑脸。
“怎么睡的比猪还死啊，叫都叫不动。”
“你是谁？”
偌大嗓门吼的秦渊耳鼓嗡嗡作响，他直起了身子，却见一个卷发青年正猴子一般蹲在榻沿上，支着下巴看着他，神情颇为有趣。
“我叫夏朔，你叫什么？”
不等秦渊说话，这人又开始自我介绍起来。
“我比你早来一月，现在起三年，咱们都要在一个窝里了，喔，你叫什么？”
“秦渊……”
秦渊坐了起来，却见天色已经暗了下来，凝神打量这人，长的一副好眉好脸，就是有几分轻浮油滑之色，以前他最厌恶的就是这类人，但此刻却觉得有几分亲切，主动道：“我虚岁十四，师兄多大了？”
“我？”夏朔掰起指头，掐算了算，道：“上山大约三十多年了，应该有五十了吧！”
“五十？”
秦渊脑门一阵嗡嗡乱响，这人怎么看也只有二十出头呀？忽又想到知晓大师兄有两个甲子的年龄时候的震惊，顿时释然，旋又奇道：“夏师兄这等修为，怎还会在这万渊谷？”
夏朔朝天翻了个白眼，伸个懒腰，蹦下了石榻，一个团身缩回自己的窝里，长吁短叹道：“我这是二进宫了。”
秦渊一脸不解，只听他又道：“我是丹阳峰道缘真人门下，被禁功流放到了这里，整天跟一群山猴子满山爬真要命，你呢，你又是哪儿来的？”
“紫木峰。”秦渊顿有同是天涯沦落人之感。
夏朔登时直起了身，那双贼溜溜的大眼转了一转，奇道：“你也被流放了？你做了什么？”
秦渊不知如何开口，摇了摇头，躺下不再说话。
哐当——
一阵苍悠的钟声猛然传来。
“吃饭了。”夏朔一个跟头蹦了起来，见秦渊不动，赶紧催促。
“你去吧，我不饿。”秦渊懒懒地应道。
“走吧，师兄我可是有筑基期修为，现在全身修为被禁锢了，一天还得吃两顿饭才成。”夏朔一把就拽起秦渊，强行把他拖了出去。
万渊院的巨大的膳堂内，数十张食桌摆放的整整齐齐，黑压压的人流来往，怕不有好几百人，皆是清一色灰袍弟子。奇怪的是大多数人皆一身疲惫，拖着脚走路，有气无力的模样。
寥寥几盏铜台油灯挂在四壁，把堂内映的昏黄一片。
偌大的厅内静悄悄一片，只有碗箸桌椅碰撞声。
秦渊顺着人流，跟在夏朔后面，在膳窗前领取了食物，拣了角落一块空桌落座。
“怎么，不习惯？”夏朔凑近在秦渊耳边低声道。
“好多人。”秦渊也低声道。
“我是说这个。”夏朔指了指碗里的馒头，又指了指碟里的青菜，旋又作了个难以下咽的表情，让秦渊忍俊不禁。
“还好。”秦渊抓起一个馒头默默嚼了起来。
“别看这里人多，能最终留下的不会超过半成。”夏朔又低声道。
秦渊口里鼓囊着，看着堂内大抵同是十来岁的少年人，呆住了。
“半途受不住被遣返的占三成，三年内无望突破凝气九重的门径被赶出山的占五成。”夏朔又说出了让秦渊更为震撼的话。
沉默了好一阵，秦渊突然问道：“还有一成半呢？”
夏朔嗤道：“多半收作了道童，干火功打杂，也有一些练功出了意外……”
“意外？”秦渊不解。
夏朔冷冷一笑，道：“练功走火，变成残废痴傻，登仙路上摔的粉身碎骨，哪年没有？”
秦渊顿时手足冰冷，心中沉甸甸的，彷佛压了一块大石，喘不气来。
“肃静！”
膳堂前，一名监事道人微弱但尖锐的声音刺入秦渊两人耳中，两人赶紧埋头吞食，不再说话。
就在晚膳结束前，一阵铜铃声响，一名执事站到了堂前，昭告着什么。
秦渊心神恍惚，未曾留意，却见膳堂内几乎所有人同声欢呼起来，鼓掌拍桌子，弹冠相庆，喧闹翻天。
本一个个死气沉沉地埋头咽食，转瞬变的龙精虎猛，令人咋舌不已。
“怎么了？”秦渊一脸疑问，大声冲拼命拍桌子的夏朔嚷道。
“又要围猎了，有肉吃了。”夏朔大声在秦渊耳边吼道。
秦渊漫不经心地应了一声，他发觉无法融入眼前喧闹的人群中。
又一阵铜铃声响，膳堂迅即静谧下来，众多弟子很快陆续散去。
晚课时辰到了。
回到穴居，夏朔安静了半个时辰，打了会坐，又耐不住找上了正在打坐冥思的秦渊，两人就这么闲言碎语了半宿，最后各自困乏睡去。
秦渊在万渊谷的头一天，就这么结束了。
翌日破晓，金钟响彻山谷。
秦渊迷迷糊糊中被叫醒，被夏朔拖了出去。
穴外，天始蒙蒙，大雾弥漫，陆续不少人从山崖上飞身、攀爬落下。
万渊院早课同样设天、地、人知事三堂，秦渊就在中庭人字堂听讲经道人讲经授学。与秦渊在一起听堂的约有百来人，堂内唯有讲经道人低沉沙哑的声音。
夏朔乃禁修入室弟子，本无须听课，却自愿陪同他一起前往。他此刻倚在堂内后角睁着眼睛发呆，与一旁端坐竖耳的秦渊各异其趣。
道学讲经并无甚新意，在紫木峰这些基本功课他早早就完成了，如今融会领悟师父留给他的炼神心诀才是首要。
晦涩玄奥的口诀在秦渊脑中一一流淌而过，他很快发现，果如师父所讲，彷若一个婴孩儿本该先学走路，他却要一开始就行飞奔跑跳。
丹田无法养气成氲，精、气入道无缘，却还有炼神一路。
所谓神，即人生而有之的性灵之光，炼神即是壮大精炼神魄，以能更好的沟通天地元气，洗伐元灵和肉体五脏六腑，开拓内蕴天地，最终内外天地合一，成就金丹大道。
这是飞跃式的修炼，直接以后天之身，炼金光大道。
“师父，师兄，我真的能作到吗？”
“我自己能行吗？”
秦渊开始陷入深深地怀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