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一坦诚以对
榻上的梓羽翻身动了动,青青赶紧上前。
察觉床面前有人,梓羽猛然睁开眼睛,见是青青,夸张地嚷道:“青青,你站在这里干嘛,吓死我了!”
没好气地笑笑,青青指指窗外:“站在这儿干嘛?你不看看现在什么时辰,王爷都上朝回来了!”
日上三杆,已是正午。梓羽慌忙起身,埋怨道:“你也不叫醒我!”
“王爷说了‘凌姑娘昨日宫廷斗诗,用脑甚多,就让她好生歇着吧’,”青青调皮地学着威王的口气,遂又好奇,“梓羽姐姐,宫里好玩么?你是斗诗还是斗酒呢?”两人经过多日相处,早已情同姐妹,青青问话也很随意。
斗酒?昨夜‘如意亭’的事情依稀闪过,最后自己好像还用手勾着威王的颈子,不禁躁热起来。
“没什么啦,宫里的人有学问,你作诗比不过他们也很正常。”梓羽低头沉吟不答话,善解人意的青青以为说到她的尴尬处,立即开导她。
没有解释,梓羽笑笑,见身上的衣服已经换过,问道:“你给我换的衣服?”
“是啊,我都睡下了,郑统领来叫我!”嘟起嘴,还适时地打了一个呵欠。
梓羽伸手抱住她,撒娇:“辛苦你了,我的好青青!”
这一招很受用,青青立即展开笑颜,嗔骂道:“你呀,昨天吐了我一身,折腾我到半夜!王爷也是整宿没睡呢!”
“王爷没睡?”青青无意间说的话令梓羽有些茫然无措,反问道:“你怎么知道?”
“你吐得昏天黑地嚷着‘闪电来了,我也来了’的时候王爷一直站在院子里。后来,我换好衣服过来,见他的书房还亮着灯。”四下看看,青青贴近梓羽耳际,悄声说,“王爷心情不好,你要小心!”
闪电来了?喝酒误事啊你,还不知道自己胡说了些什么。“青青,快点,帮我梳头,我要去书房。”梓羽下了决心。
端着一杯清茶,跟门口的郑东打了声招呼,直接走进威王的书房。正在书桌前翻看奏章的威王头也没抬,问道:“酒醒了?”
想到自己昨晚的失态,梓羽有些汗颜,自嘲地笑笑,也不答话,静静地把茶放在威王的书桌上。
“对不起,都是我害的。这么多奏折怎么看得完啊?”想到威王是为了不让自己进宫而被迫接受这个职位,梓羽心生内疚。
“无妨,早晚都是要不得清闲的。”威王不想梓羽有歉疚之感,淡淡宽慰道。今日早朝,皇上就当着群臣任命他为御史大夫,负责各部门监察工作。这职务说穿了就是皇上的秘书,替皇上看奏折,把大小事做个整理归纳。这不,带回一大堆奏折,大到今年盐业运输漏洞,小到平安县申请办灯会,琐碎繁杂,看得头都大了。
梓羽进来的时候就决定,只要威王问,她就会仔仔细细地告诉威王自己的来历。可是此时,威王不言不语,她倒踌躇了,绞尽脑汁地回想昨晚自己究竟跟他说过些什么,也许什么也没有说?
梓羽神游,威王的心里也正纠结,想问亚轩是谁?想问闪电让她来到这里是怎么回事?但是,莫名的,有些胆怯,似乎还没有心理准备。
“王爷!”
一顿,“有事?”
“我有事想跟你说!”梓羽思量一番,倒是坦然。反正要长期待在王府,今日不说,王爷哪天想通了说不定自己也会去查。再者,她也做了最坏的打算,如果他真当自己是个异类,无法接受,那就离开这里专心从商好了,总之,要活得坦荡精彩。这样想着,眼里脸上一丝犹豫、胆怯也不见,反而闪着光,一种年轻的生命的光彩。
“你说!”放下笔,威王暗叹一口气,终究还是要面对的。
“王爷,昨日你说,我说的话,你都会相信?”梓羽再次求证。
“是!你说,我就信!”梓羽眼中闪亮的光彩几乎令人窒息,威王深吸一口气,给出一样肯定的答案。
“如果我给你说,我不是你们这个时代的人,你相不相信?”梓羽艰难地开头,想用一个能让人较为接受的方式来讲述自己的亲身经历。见威王镇定如斯,她接着说:“我来自21世纪,也就是几千年后。我所处的那个世界比现在要发达很多,照明我们用电灯,厨房有冰箱,客厅里有空调、彩电,传递信息有电话、Email,速度极快,可谓居小帐而知天下事。出行有飞机、火车、汽车,速度都比现在的马车快上百倍……”梓羽尽量用简单的语言来描述自己生活的世界,威王依然冷静,目光灼灼地注视着她。
“你……不相信?”梓羽认为他定是吓傻了,才那么无动于衷,要不就是以为自己精神出现问题。
“相信!”威王的答案总是如此简单,却也那样让人安心,“只是没有想到那个世界如此先进。”
梓羽紧绷的心放松了,接着讲自己的故事:“那一天,天阴沉沉的,我提着东西出来,想要离开……亚轩。”犹豫了一下,梓羽还是说出他的名字。听到这个名字,威王的脸明显的黑了一分。
“亚轩是我爱的人,”梓羽详细讲解亚轩的身份,很艰难地说:“他有妻子。我们那个社会一夫一妻制,我和他在一起,得不到任何人的祝福。可是当爱情悄悄来临的时候,谁又能真正的有理性呢?”梓羽陷入回忆中:“那一次,他们医药方请医院聚会,不善跳舞的我和向来就淡漠的他坐在一起,无意中聊起了《廊桥遗梦》。我们都很欣赏男女主人翁对于爱情的执着和奉献,却没有想到这种默默无助的爱会在以后一直萦绕着我和他。”
威王抑住呼吸,拳头越握越紧,脸上仍是平静。梓羽看看他,凄然一笑,接着说:“药方和医院的聚会很频繁,再次见面,我们都不深聊。只是,看见他皱眉,我会心疼;看见他展颜,我会微笑。我始终提醒自己,开始就是错,所以就算这种痛苦而热切的眼神交会得越来越频繁,我还是远远躲开。”
“直到那天我绕道经过第一次相聚的酒吧,隔着橱窗看见他孤独的侧影,鬼使神差地推开门走到他面前。他起身拉我坐下,把头埋在我的手掌中,”痴痴看着自己的手掌,“他说他什么也不能给我。我不介意。接下来的那段时间,是温馨而又浪漫的。一起回家做饭,缩在沙发上看电视,很快乐。也许是担心幸福太短暂,我们从来不提家庭,不提未来。”
“可是我终究不够超然,所以不能免俗。”梓羽表情变得痛苦,威王的眉又紧了一分:“他从不曾在我那里过夜,他怕会毁了我。那天是2月19日,姨妈打电话问我有没有男朋友,她说明天就26了,要快点成家才好啊。成家?怎么成?想着他正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享受幸福,我的心如针刺一般。找了一瓶红酒,想也没想,仰头就喝了一半,我从不想成为他的困扰,真的。”长舒一口气,接着幽幽说道:“但是,我还是拨通了他的电话,只想听听他的声音,却不小心流露了我的悲伤,一个小时的车程,他40分钟就到了。第一次陪了我一宿,醒来我抱着他哭了,他却把一支燃着的烟塞进我的手里,握着我的手,狠狠向自己的左臂烫去。他说,那样心里的痛会少一点,可是,这于我,又何尝不是一种折磨?那天,他走的时候对我说:“梓羽,你该找个男朋友!”
“还想听么?”梓羽望着威王挤出一个笑容,眼泪却缓缓流下。威王点头,轻轻闭眼,在心里为她抹去那道灼人的泪痕。
“接连几天我们都没有联系,有医药公司的员工提起他,都说他脾气越发的不好,一遇应酬总是笑着买醉。心好痛。”摸着胸口,梓羽仿佛又回到那个时刻:“又到月底聚会,恰巧一个南方文友找我有事,我就带他一起参加。他以为我真的如他所愿找到了男朋友,远远地坐在我的对面,不言不语,只要有人敬酒,来者不拒,宴会还没有结束,他就醉得不省人事了。送他回家,开门的是坐在轮椅上的他的太太。我突然明白为什么他说什么也不能给我,那个残疾的太太就是善良的他甩也甩不去的责任。后来,他还是试图提出了离婚,可是甑姐——就是他的太太,走了极端:她推着轮椅到露台,从二楼摔了下去,失忆了……所以在那个阵雨将来的日子,我和亚轩说好最后一次见面,以后不见不联系。他喝醉了,我万念俱灰地走出来,站在路边,只看见一道闪电,我就来到这里了。”
威王深邃的眼眸里闪动着很多情感:心疼、震惊、怜惜,他从不知道自己竟然如此开明,听到这样离奇的故事居然只是庆幸,庆幸那道闪电带来了她。走到她身边,将如此无助略带伤感的她拥入怀中,右手轻抚她的头,柔声道:“来到这里,威王府就是你的家。”
“你对我真好,就像我的哥哥!”威王的怀里真温暖。
“我不需要妹妹。”他的声音和脸色一齐冷了下来。
梓羽咬住下唇,使劲推开威王,准备一次说明白:“王爷,我知道你对我好,但是你有你的心如小姐,她只是失踪了,不是不在了。她会回来,她才是你的幸福。最早见到你,总会为你心疼,因为看到你就会想起亚轩,总觉得对你好有人也会对亚轩好。我喜欢你的情深意重,我不想来到这个世界还是要做个小三,要和别人分享丈夫。那样,我会觉得是我抢走了别人的幸福,我会鄙视我自己。”
一番话说得威王脸色惨白,房间里的空气仿似凝固成冰块。许久,他转身,闭目良久,才用沙哑的声音说:“你开心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