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级实弹并不能给诺兰这样的能力者带来死亡威胁,但如果没有及时启动防御,同时又被击中某些脆弱的要害部位,那就另当别论了。
稳定压倒一切。
“手要稳定,身体的每一个部位都要稳定,每一个细胞、每一根神经都要稳定下来……学会和风做朋友,学会和空气作朋友,学会用呼吸感知子弹出膛时的独特节奏……”
吴名绵长地呼吸着,默默念诵着战术课百岁老讲师达拉斯那如艺术般的教诲,瞳孔里的紫红色光圈不停地颤动起伏,渐渐的,光圈变幻为密集的网格,网络的横纵坐标线则分别向中心处合拢,最终,缩成了一横一纵的十字准星。
在轻慢摇动的树影间,他渐与大地融为了一体,整个世界仿佛只剩下他自己,他现在唯一能够听见的只有他自己的呼吸声,而眼瞳中的十字准星似乎已与瞄准具、枪管融为了一体,再难分彼此……
砰!
吴名扣动了扳机,愤怒的子弹冲出枪膛的一刹,瞳孔里的十字准星光芒暴涨,随着枪声的远去十字星瞬时熄灭,瞳孔又回到了正常状态。
杰克站在电子围栏的缺口处,开始布置新的任务:“1号2号进入丛林,在边缘地带搜索,不要深入;3号4号守住围栏,不要让这小子悄悄溜回来;5号6号在附近巡逻,防止这小子另找围栏缺口突围。动作要快,校方的人应该马上就要到了,诺兰,你把那个叫甘炯的袖标拿回去,说有一人逃入了丛林,这一局你已经赢下来了……”
“谢谢杰克叔叔,呃……”诺兰欲言又止,脸上有些为难。
“放心吧,我不会让你父亲知道。”杰克有些不耐烦,看得出来他并不喜欢诺兰。
砰!
比利雷夫的怒吼从林中传来,诺兰大叫一声,捂着裤裆倒在了地上。他开始不停地打滚,“痛死我了,痛死了……”
杰克先是迅速地趴在地上,然后半猫着腰起身上前查看诺兰的伤势。他将诺兰拉到了一个隐蔽处,撕开了诺兰的裤子,顿时怔了半晌,因为诺兰那话儿已经悲剧了。
杰克看着远方,黑压压丛林似乎张着一张巨口,表面安静实则处处透出诡异和惊悚,他忽然皱起了双眉,眼神开始变得凝重,大呼道:“天蛛学院的人要到了,实力很强,诺兰你忍一会,学院会安排抢救,所有人立即进入丛林,给我杀了那小子。”
杰克不再犹豫,率领所有手下全部冲过了围栏,朝着天蛛丛林追去。
吴名一击中的,立即起身向丛林深处掩去。
他的嘴角有一丝上扬,他对刚才的一枪非常满意,不用观察诺兰的受伤情况也可知道这一枪给诺兰带来了何种程度的伤害。
他敢断定,自认为胜券在握的诺兰绝对没有想到自己在最不利的情形下突然发动了最为强悍的反击,骄傲自得的诺兰当然来不及发动最高防御,尤其是那两颗东西又是那般脆弱……
毒辣的阳光褪去,巨大的黑幕遮住了天空,没有灯火的天蛛丛林变得更加的黑暗,各种蚊蚁毒物的扑腾声,食人植物枝叶伸展的咔咔声,以及双脚踩在泥土上的啪啪声,还有一些无法比拟却更加让人心悸的响动声,正此起彼伏的奏鸣着。
天蛛丛林不愧是吞噬者之林,甫一进入就有种落入怪兽腹中的感觉。
空气前所未有的湿润,超过吴名曾经去过的任何一个丛林,与极度干燥的白日大相径庭却丝毫谈不上美好,处处充斥着极度的紧张和压抑。
吴名不紧不慢地行进着,向着深处别无选择地前行。
他来到了一条小径面前。
这是一条仅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小径,看上去已有多年无人从此行走,上面已经散乱地铺设着一些长得东倒西歪的灌木类植物,但依稀仍可分辨这曾经是一条经常被踩踏而形成的丛林道路。
他在这里停留了不到五秒钟,就朝着旁边荆棘横生的灌木丛钻了进去,不顾衣裤被划破,也不顾身体被拉出了许多细小的血痕,反而加大了动作朝着更加高大也更加集中的灌木深处行去,直到离开那条小道足有一公里,他才一动不动地匍匐下来。
一阵沙沙的响动从远方响起,那是某种生物踩踏到地面植物的所发出的动静。
很快,这个声音就变得很清晰,一个低矮的黑影沿着小道冲了过去。
它的形状颇似一头小型的棕熊,速度却比熊快了数倍,它冲过小道时留下了类似四阶速度的破风声。直到破风声完全消失,丛林再度恢复成只有大自然的响动时,吴名才从高大灌木丛中站起了身子。他没有朝着小径而去,而是朝着远方的高大树林走去。
这片树林长相难看,光秃秃的没几片叶子,树枝很长很光滑,像塑料水管。淡淡的蓝色斑点在树皮上稀稀落落地分布着,在夜色下泛着淡淡的荧光。树枝很粗,断续的风刮过,整个树林的枝桠随风轻轻摇摆,形成了微微的有节律的树浪。
吴名在这诡异的树林中穿行了没多久,忽然一个急停,迅速从脚下抽出了战术短匕将它咬在嘴里,然后加速爬上了一棵单人合抱的大树。在进入树干的第一个分叉处时,他右手攀住了一根粗大的树枝,左手握住匕首的刀柄,沿着树干的开叉部分的正中心用力插入,使劲搅了搅,然后迅速抽刀,手脚同时用力,一跃登上了树杈的高处。
匕首刺破的树身喷出了黑黑的带着刺鼻腥味的浆液,迅即向下流动,下方的树干很快就沾满了这种黑色树脂。
一阵密集而急促的沙沙声从树下响起,转眼间就已经聚集了数只四脚动物。这些动物像花豹,它们的两颌开口却比一般的花豹大上了许多,尾巴也短小很多,更像一块突出的尾椎骨,这使得它们的行动更加迅捷,牙齿的咬合力也更为强劲。
这些怪豹围着树干不停地打转,不时地抬着头看着树枝高处的吴名。它们属于夜间动物,吴名的一举一动被清晰地投射到它们的瞳孔。它们不停地嗷嗷低啸,偶尔张开的嘴竟比整个头部还要巨大,它们几次冲至树干又停了下来,这种有着强烈腥臭的树脂含有剧毒让它们不敢接近,否则,凭借它们良好的攀援能力,定将迅速上树将吴名撕成碎片。
吴名对这个结果一点也不好奇,他没做任何停留只是继续向上攀爬,直到最顶端的树枝无法承受他的体重时才停止了动作。
他闭上了眼睛,竟然在这个时候开始了短暂的小憩。
一个小时后,怪豹耐不住性子终于离去了。
吴名没有立即下树,而是拉着树枝从这一棵荡到了另一棵。
这种毒树的树枝韧性极强,可以支持数百斤体重的摇荡,就这样,吴名像猴子一样不停地往前荡,直到完全荡出了这片毒树林,来到了另一个以高大灌木丛为主的区域。
吴名向地面跳跃而下,向前走了几步忽然停住,弯腰下蹲,伸手在前方的黑暗处摸了一下,随即俯下身子嗅了嗅,然后对着地面吹了几口气,双手伸了过去刨了刨,当双手收回时手中已多了一捧有些污浊的水。
这是数个小时内发现的唯一一处可以饮用的水源,虽然不算干净,但至少没有那些变异生物的分泌物和其它的毒性。
他喝了几口水,简单补充了体内的水分,继续向着灌木的深处行去。
灌木区乱石林立,但这些并不构成对他的阻碍,他稍微提速,开始了在灌木丛中的小跑。
这个时候,他感觉到了后方的追踪者气息。
他来到一块巨石前毫不犹豫地爬了上去,站在巨石上朝着天蛛学院的方向望去。
此时的追踪者正朝着自己的方向在行进,看来他们之中不乏擅长追踪和感知的能力者,不过他现在并不担心,虽然对手已经锁定了他的方向,但是离他还有相当长的一段距离。更为值得高兴的是,追踪者的气息比在基地时要弱了少许,说明他们在丛林中已经出现了战斗减员或是伤损劳顿。
吴名微笑着向着地面跳了下去。身在半空还未落地,他看见了落地处的附近有一个小土丘,他的笑容顿失,眉头立即锁了起来,然后在空中抽出了匕首,甫一落地就朝着面前的几簇植物一记横向挥切,然后迅速从这几簇植物的上方跳了过去,足足跳出三米距离,转身停住,半蹲身体,一动不动,目不转睛地盯着更远处的那一块小土丘。
几簇半人高的深紫色草本植物被锋利的匕首切成了若干个半截,它们并不象一般的野草那样质量很轻,而是像被击落的箭矢一般往地面坠落,其中有一截还硬生生地插入了泥土地里。匕首的切面不断有紫色的草汁向外溅出,这些植物发出了吱吱的怪叫声,然后身体迅速萎缩,颜色也急剧变浅,直到汁液完全流尽,这几株怪草终于失去了应有的色彩和坚挺的身姿,成了软塌塌的几根破败干枯的草干。
吴名对这几株怪草的命运漠不关心,在转身之后他至始至终都没有看它们一眼。他仍然保持着身体的绝对静止,他的感知收敛开始全面发挥,心跳、血脉搏动等体内应有的循环流动都被他的感知紧紧包裹,没有丝毫外溢,整个身体好似已变成了一块横亘千古的岩石,静静地沉睡于天地之间。
他的目光一直盯着那块小土丘,左手反握着短匕,匕首的特制合金刃口此时已呈黑色,那是先前沾染的毒树脂。
他的半蹲姿态保持着平衡的受力状态,上身略往前倾,空出的右手撑住前方的地面,一只脚保持着向后蹬地的姿态,而另一只脚则保持着向前蹬地的姿态。他的手与脚、上身与下身,分别保持着完全不同的发力准备姿势,这样既可以向前发动快速扑击,又可以向后启动快速后退。这种攻防兼顾的格斗准备姿势是从施国那里学到的并结合了自己多年的心得略加改良而成,在这四处充满危机,只能小范围摸索前行的丛林里,正是最佳的战斗姿势。
那块小土丘忽然动了,从土丘的高处呈滑坡式的向下摊开,而后全部铺展开来。
原来这并不是一块土丘,而是一块可以与泥土完全融为一体的爬行动物。在物性课本上对这种动物的定义叫做蟒龙,是蟒的第三代变种,无毒、力量奇大,和变异前的蟒相比最明显的区别在于它拥有至少四种环境的变色能力,而且它的身体无论从硬度还是轫度都比它的祖先强化了数倍,必杀绝技除了它的利齿咬噬,还有身体缠绕,它可以将大腿粗的铁柱轻松绞断。
这种蟒龙对移动的物体和声音的震动有着极为敏感的辨识度,同样的,它的弱点也很明显,虽然有着两颗乒乓球般的大眼睛,但它对于静止的生物完全处于无视的失明状态。
这条蟒龙非常巨大,它的身体完全展开后超过了二十米,直径也达到了三十公分,更像神话故事中的地龙。它慢慢地滑行过来,在怪草的尸身处停留了半晌继续前行。最终,它停在了吴名身前一米处,正对着吴名。
吴名完全静止不动,身上却已冷汗淋漓。
不远处的草丛中传来了悉悉索索的响动,那是另一些夜间爬行动物在丛林中发出的动静。篮球大小的三角蟒头朝着响动传来的方向一侧,瞬间支起了两米多的蟒身,蟒头左右摇移了几下,似在思考,随即又匍匐于地面,瞬间就与泥土融为了一体,如同地面的泥土在移动一般,它朝着草丛中游了过去。
蟒龙完全从视线消失后,吴名还是保持着绝对静止,直到他的感知都无法捕捉蟒龙的存在,周围已恢复为一片寂静时,他才散去凝成一团包裹着体内循环的感知,轻轻地站起身子,继续前行。
没走多久又是一片树林,和先前见过的毒树不同,这些树木更加高大,树叶很繁茂并呈现出健康环保的绿色,整个树干与树枝都显得更加正常。
毫无疑问,这些树木是普通树木,只是树枝韧度不足,不能支持先前如猴子似的空中飘荡。吴名在林间穿行了一个多小时后,停在了一大一小的两棵树木前。
大树很大,足有五十米高,两米直径。小树很小,只有五米高,手腕粗细。两棵树像父子俩身体紧紧依偎。
吴名一个轻巧的拧腕,短匕已由反握变为了正握,然后一个直劈,迅速往后退出了十米之遥。
锋利的刃口从两棵树的连接处划过,小树发出了怪异的如同某些啮齿类动物哀嚎一般的叫声,整个树身开始了急剧的颤抖,五颜六色的浆液也随着它的抖动四处溅射,它似乎难忍痛苦,嚎叫声越来越来尖,就连树根都已破土而出。
小树的树根更像是一根根的触手,托着它向树林深处歪歪倒倒地跑去,没跑出几十米,小树就像中了枪弹的士兵,终于栽倒在地,抽搐了几下,彻底停止了动作,也停止了痛苦的叫喊。
十几个吸盘附着在大树的树干上,这些吸盘正在慢慢枯萎,还有些五颜六色的浆液斑驳地淌在大树身上,已经快要干涸成为一道道斑迹。
这是吴名第一次近距离观察食人树的幼树,这些幼树在成熟之前就是利用体内的吸盘从其它的健康树种汲取养分,而这种吸盘正是食人幼树体内的一个极为关键的组织,当它们变为成熟大树之后,吸盘就会收回树干并转变为体内的武器,那个时候,它就会变成谈之色变的凶悍存在。
杀掉了一个幼年食人树后,吴名的心情开始放松。
随着在丛林中的不断深入,整个林区的地形地貌的轮廓还有生物的构成也更加清晰起来。无论是锐感、追踪察觉,还是长距检测,各种能力都在告诉他已经走过了一段危险区域,前方将会有一小段相对安全的地带等着他的光临。
事实也正是如此,在接下来的两个小时内,变异野兽、危险植物的数量远低于刚才的那一个区域,偶尔也会遇上的危险在能力的辅佐下更是能够让他提前预警并早早避开。他苦苦习练冥想所提升的感知派上了大用场,保障了他的衍生能力——红外视觉和穿透视觉的全面而长时间的同时发动。
现在的吴名完全成为了一条在黑暗中畅游的箭鱼,几乎没有受到太多的影响,如箭一般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