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
客栈外,巴二爷与熟识的客栈掌柜道过别,只等覃藻出来便出发。昨夜覃藻在门外听得姬延松口,便借送衣袍之际再次劝姬延去楼观,姬延稍带黯沮,静默之后答应同行。覃藻料是赵政拿话激了他,一大早去接姬延时见他焕然一新,不觉为之心安,也暗暗赞了赵政一番。
众人见覃藻带着姬延出来,还以为是他说服了姬延,慌忙要迎姬延上车。
姬延执意不肯,巴二爷只得挑了匹温顺的马给他当坐骑。放下执念形同脱胎换骨,姬延眉间全无悲苦之状,如家境殷实的老者随儿孙们出远门,在马背上乐呵呵的。
出了丰镐二京,身后的长安城在马蹄与车辙声中越来越远。不多时,沿途矮丘渐渐化作嵯峨林峦,邈绵不绝一去千里。
太乙山中残秋萧萧寒波澹澹,夏日锦绣画屏皆已现出断崖峻壁的本貌,一行人来到太乙之巅的拔仙台下。此处与楼观遥遥相对,但闻云水声,不见故人来。
相传当年周武王东伐殷纣之后,太公望姜子牙在此论功行赏封神点仙,世人将他所坐之地称为“拔仙台”。
拔仙台左右夹山,驿道直通其上。所谓台,不过是一处开阔之地,一边临断崖深涧,涧中渭水浩浩,远眺如蜿蜒素练。放眼望去,八百里秦川尽收眼底———
如此美景岂能辜负,众人下得车马,一路拾级而上来到拔仙台。姬延伫立崖边良久,回身向众人施礼道:
“多谢诸位衣食相赠,姬延就此别过。”
覃藻忙道:“我等这就送天子去楼观。”
“不去楼观了,此处便是我心仪之地。”
“天子这是何意啊?”覃藻不解道。
“皇皇周室八百余年,到了我这一代,接手的却是一个早就没了血性,没了脾气,没了家当的空壳子。我独力难支,还把一母同胞的旷弟送到这深山老林里,当年若是他做天子,或许比我强啊。。。。。。”
众人不知如何安慰,巴二爷上前弱弱劝道:
“天子啊,此一时彼一时,这都时过境迁了,咋就不能见呢?亲兄弟嘛,打断骨头还连着筋呢,咱去楼观,啊?”
姬延凄然摇头:“我如何去见他?无颜以对!国既已亡,我上愧宗室列祖,下愧黎民百姓,可笑我对那九鼎还耿耿于怀!如今尘念俱灭了无牵挂,拔仙台人间妙境,今日便做了我姬延的坟冢!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姬延转身临风而立,在众人的呼叫声中迈向断崖,巴二爷和覃藻奋身去扯姬延袍袖,却一把抓了个空。
末世天子,倾刻间消失在万壑松风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