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父亲书房出来,天色已黑。
可颜踏入廊中,月色清凉,如水的清辉洒在心头,蓄成一潭忧伤的记忆。微微抬头仰望空中明月,天空中,铜钱大的一个红黄的湿晕,像朵云轩信笺上落了一滴泪珠,陈旧而迷糊,月华如练,再好的月色也不免带点凄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弥漫开来,月光洒满长廊,微风轻轻走过廊中的珠帘,带起一阵叮铃声,什么时候,自己竟如此惆怅了?
一步一摇踏过长廊,一个紫红色身影闯入眼帘。
俊朗清秀的人倚栏而立,侧脸看着可颜,月色洒在纯净清秀的脸庞上,如雕刻出来的俊脸一片柔和,清泉般的大眼睛里几许柔情,几许心疼,束起的黑发在夜风中扬起,飘逸不似凡人,如忽然降落在眼前的仙君。
静静凝望彼此,月色像是被洗过一般,清风缭绕,似梦中仙境。
云瑾走过来,拾起可颜一双玉手,十指相握,将整个人牵入怀中,温热的气息附上水色的唇,炽热的吻弥漫开。
柔软的唇瓣紧紧贴住,温润的舌滑入口腔,带来蜜一般的感觉,忍不住伸出舌头去触它,碰上的一瞬间,不禁一阵颤抖,身体刹那间软了下来,无力般靠上男子坚实的胸膛。舌探得更深,似乎要将整个人吞下,无限眷恋,无限柔情溢满长廊。
方才流浪的心绪,从远方悠悠的岁月里渐渐流抵环绕于心中,这时的月下,谁与谁心心相映十指紧扣?谁与谁相偎缠绵,舌尖缠绕的曼妙,想为谁舞一曲倾国倾城?谁的情义幻化成彩蝶飘舞在云烟中,飞向梦中的天长地久?谁与谁谱写了风中的缱绻篇章?谁与谁被月色笼罩,却抓不住一地月光?
这一刻的月光,刹那间化作永恒,任他时光荏苒,任他沧海桑田,这一刻将不染凡尘。
将可颜圈在胸前,听着她略微缭乱的呼吸,抚摸她如丝的细发。
“可颜……”
怀中的人轻声应他。
“我会与你同生,同死。”
柔软的身体抖了抖,后退一步,似乎想要离开他的怀抱,抱着她的手将她拥得更紧。
可颜抬起头对上云瑾明亮如星辰般的双眼,男子柔声道:“傻丫头,为何不告诉我中毒的事?因为这个故意躲着我?”
“不是……”
“那是什么?”
……
“不想让我为你伤心,想一个人静悄悄地消失?”
说到了可颜的初衷,却不肯承认,静悄悄地伏在云瑾身前,什么都不说。
“你可知道,你是我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身体的某个部分被轻轻触动,心脏如有涓涓细流划过,清凉舒适,这就是爱吧,这一定就是爱了。
像喝了蜂蜜般甜蜜,心中喊着:他说我是他活下去的唯一动力!
开心还未散去,忽然腹下钻心的疼意传来,脸渐渐苍白起来,身子不自觉相要往下蹲,以减轻痛意。云瑾意识到怀中人的不对劲,慌忙捧起可颜的脸,急切地问道:“怎么了?”
看到可颜痛苦的表情和惨白的面容,云瑾很快便知晓,是鸣夏发作了。抱起可颜便使出轻功往烟雨轩去。
将内力输进可颜体内,尽量让她好受些,却没有多少作用,看到因疼痛而扭曲的脸时,云瑾忍不住从怀中掏出石花丸,柔声道:“先吃下,一两颗不碍事。”
怀里的可颜却拼命摇头,她吃当然没事,可是还有肚子里的孩子。
看着心爱的人痛苦,自己却无能为力,可颜不知道此时的云瑾心里有多责怪自己,她只知道,这一刻,宁愿马上死去,也不愿这么痛。
唇已经被咬出血丝,鲜艳欲滴的红唇有说不出的惊艳。云瑾将可颜死死搂在怀中,多希望痛的是他。
终是忍受不了,锋利的牙齿深深嵌入云瑾的肩膀,沉沉的疼意从肩膀上溢开,云瑾一声不吭,双手紧紧拥着蜷在他怀中的人。
似乎有血腥味散开,越来越浓,已经无比虚弱的可颜,抬起沾了某种液体的手,看着沾满些的手指,忽然“啊”的尖利叫出声,引起云瑾一阵惶恐,看向近乎崩溃的人儿,再看到沾满血的手,可颜鲜红的唇几乎瞬间便得苍白,无力的声音从其中溢出:“我的孩子……”
“我的孩子,是不是没了?”
沾血的手渐渐绻起,指甲几乎刻入肉中,空洞迷茫的双眼脆生生看着云瑾,似乎云瑾是她最后的希望。
反握住柔弱无力的手腕,依旧是软软让人温暖的声音:“没事,孩子不会有事……”灿烂似骄阳的笑容让疼痛下神智已经恍惚的可颜微微一笑,“没事就好,我的孩子一定不会有事……”
揪心的痛意再次传来,如画的柳眉再次卷起深深的褶皱,一双大眼睛无力得闭上,瘫倒在云瑾怀里。
云瑾搂着她,也许痛得昏过去也是种解脱,至少不用再感受那种撕心裂肺。
垂眼看到被染成深绿色的长裙一角,微微蹙起眉,将可颜缓缓放下。走出房门唤来侍女,又吩咐小厮去熬药。
再回到床前,抚开可颜额前被汗湿的头发,一张不施粉黛的脸,憔悴苍白却仍倾国倾城。纤长的手指划过娇嫩的脸颊,撩起阵阵心痛,什么时候,才能让你没有一点痛苦,只有甜到发腻的幸福?
孩子没了,该怎么跟你说?该怎么让你不为此伤心?
侍女轻轻推门进来,云瑾让开位置,静静出了房门。屋外的月色依旧如水般清澈,云瑾侧身倚在栏边,颀长的身材,完美的侧脸,翩翩不染凡尘。
袖中的短笛悄悄滑入手中,轻贴至唇边,清幽淡雅的笛音如丝般飘扬起来,悬于清风、绕着长廊,恬静优雅如娓娓道来的辗转心情,笛音划破夜空,隽永般铭刻在日月穿梭的斗转星移间,静静流淌,余音绕梁。
绝世的笛音抚平所有的急切,焦躁的蛙声渐停,迟睡的虫鸟入眠,旺盛的花朵收拢花苞,一切都归于寂静,生怕它们扰了房中人的清睡。
一曲作罢又接上一曲,烟雨轩中彻夜飘着悠扬的笛音。
那曲中的情意却是没有几人能听得明白,只道是好听而已。
再醒来,已日上三竿。
睁开眼便瞧见面带微笑的云瑾,如此纯净舒心的笑容带着盛夏的阳光照进可颜的心中,柔软如三月的春风,不禁也跟着嘴角上扬。
心中难免有些心动。
撑手想坐起身,却发现浑身无力,这才想起昨夜鸣夏发作,一开口便问道:“我的孩子,有事吗?”
云瑾一边拿起一个舒适的枕头垫到可颜身后,扶她做起,一边回道:“没事。”眼底却是藏不住的心疼。
可颜伸手抚上腹部,脸上的表情慢慢僵住。
男子有力的手臂轻轻环绕住她的肩膀,将她收入怀中,声音柔似涓涓细流:“我们以后会有很多、很多孩子……”
不是没想过孩子会不见,只是没想过会这么快。
肩膀剧烈抖动起来,垂下头靠上云瑾肩膀,滚烫的泪水浸湿肩上的一片紫红色。
宽厚的手掌轻抚可颜柔弱的后背,心中比那坚强的女子更痛,口中却是安慰的道:“想哭就哭出来,不要憋着……”
门外侍女轻声通报:“二少爷来了。”
可颜慌忙擦干脸上的泪痕,不想让自己的哥哥看得伤心,来不及交代云瑾不要向可潇说,清丽俊朗的林家堡二公子已经推门而入,朗朗的声音一同传来:“听下人们说昨夜烟雨轩一夜笛音未停,你俩昨夜在干什么呢……”
看见立在床前的云瑾和半卧于床上的可颜,可潇不怀好意的笑更深了,上前一拳打在云瑾胸前,嬉笑道:“你小子,来林家堡这么久终于有行动了!”侧脸看向可颜时才发觉她眼眶有些红,弯下腰仔细看了看,回头吼道:“云瑾,你是不是欺负我妹妹了!”
若不是亲眼所见,谁也不会想到这么文雅的一个翩翩佳公子会这般粗犷地讲话。
云瑾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然后垂下头不出声,此时纵有千般思量也是说不出一句话来,身后的可颜暗自垂伤,却是连忙探出头说道:“哥!不是云瑾!”
“看把你心疼的,我开玩笑而已。”可潇脸上带着点点笑意,瞬间又回复到儒雅少爷的样子。只是那眼里闪过的阴霾让可颜不经意的看见了,心中又多了几分打算。
“准备一下,后天出发去月氏族。”
云瑾抬头看了看可颜,皱皱眉道:“过多些日子再去吧。”
可颜点点头,不待多想些什么的说了句:“等大哥醒了再去,大夫说大哥什么时候醒?”
“总要个五六天吧,大夫都确定大哥不会有事,你身上的毒不能耽搁,还不知道去到那边会是什么状况,早点过去总是好些。”
云瑾知道可颜不想可潇担心,肯定不会将自己流产的事情讲出来,于是说道:“可颜这段时间身体弱,休息几天才能远行。”
可潇有点不相信他说的话,侧着头问道:“是不是真的?”
“你信不过我的医术?”
云瑾得了那个隐在深山中的司徒明真传,这些日子的相处,可潇自然知道他身怀绝技,而且医术超凡,即便如此,仍旧盯着可颜说道:“总归要去的。”
“我知道,一定去,二哥就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