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乱过后的白河镇，此时已是一片荒凉。在街巷的某个角落甚至还能看见残肢和血迹，即使是主动献城，也免不了一夜风波。
杨陌用手为妹妹挡住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当他经过常香楼时，发现那里已是人去楼空。在敞开的大门和掉落的匾额上斑斑血迹，历历在目。杨陌很容易就能想见，那个抠门的老板娘在同样贪财的池弥士兵眼中会是一个怎样的存在。
幸好，在安民告示贴出来之后，有几家店铺也开始零零散散的开张了。越往里走，街上的行人也越拉越多。
“凝清，饿了吧？”杨陌笑着问道。
街上饭馆的气味逐渐的将血腥味冲散。
连杨陌的肚子也开始不由的叫起来。
“我......不饿。”凝清咽了咽口水，故作坚定道。
“没事儿，哥有钱。”杨陌从口袋里拿出唯一的那枚铜钱，在妹妹眼前晃了晃。
“原来这钱被你拿了，我还以为走的太急弄丢了呢？”凝清一下子跳了起来。语气中说不出是高兴还是幸酸。
“哎，你小点声！”杨陌连忙堵住妹妹的小嘴道。他警觉的看了看四周，仿佛害怕唯一的一点家产也被抢了去。
这时，一个头发苍白而脸上却没有多少皱纹的老人家正痴痴的向着这边望来。
他的身边似乎是他孙女的一个女孩子正搀扶着他，两人皆是一身素衣，显得仙风道骨。
“好了，待会就给你买肉包子吃了，你可低调点行嘛，我的小祖宗，不要让人家以为我们多有钱。”杨陌一边打量着那一对祖孙，一边低声道。
“好......”凝清听话的点点头道。
而这时，一群池弥骑兵却呼啸着向着城内飞驰而来。
为首的一人高头大马，重甲附身，穿的比刚才城门口的那位将官还要华贵。
他的身后紧紧追随着一位身形矫健的女子，她穿着一身深黑色的贴身纱袍，飘逸的衣袂在风中高高飞舞，一双柳叶一般的细眉和水眸之下被厚厚的黑色面纱完全覆盖，看不出真实的模样。
但杨陌依旧可以推断出这女子不过十六七岁而已。
而此时，街道上的人们的注意力并不在女子身上，而是那一对白衣祖孙，他们依旧静静的伫立在大街中央，像吓傻了一样
“小心啊！”在众人的一阵惊呼声中，杨陌飞身而出，向着祖孙二人大声呼喊道。
那白发老人并没有反抗，倒是他的孙女还不识时务的伸出手来想要挡住杨陌的突然袭击。
但救人心急的杨陌哪管三七二十一，直接抓住两人的手臂，就向一旁推去。
骑士们风驰电掣的从身边飞驰而过，一阵沙尘在咫尺之间缓缓的扩散开来。
“哥！”
凝清吓得连说话的声音都带着哭腔。
在她和大多数人眼中，这一系列的事件似乎就发生在一瞬间，一眨眼的功夫，刚刚还和自己谈笑风生的哥哥，却已经到了百尺之外。
“谢谢你。”被杨陌攥的手臂生疼的白衣少女一边努力的挣开他的手，一边不好意思的道谢。
杨陌看着她秀丽的脸庞上泛起一圈红晕，恰到好处的眉毛在清澈的瞳孔之上微微皱着，似是海面上泛起的一丝波澜。心中也不由“咯噔”一声，看的呆了。
“这位少侠，还不知道怎么称呼？”身旁的白发老人适时的插进话来问道。
杨陌这才清醒过来，慌忙的把自己的手藏到背后，似乎是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
“我，我叫杨陌。”
“好的，阁下救命之恩老夫自此记下，日后若有帮的上忙的地方，我等一定涌泉相报。”老人看起来精神矍铄，几根散乱的胡须也跟着他说话的抑扬顿挫而颤抖了几下。
“额......”杨陌想要开口问对方的姓名，但看到躲在老人身后的少女一副娇羞的样子，到嘴边的话又咽了下去。一时间，他的脸从脖子根一直红到了额角。
直到祖孙转身离去，杨陌才有些失落的转过身来，看着一路小跑着向自己奔来的凝清。
“哥，你怎么变得这么厉害了？”凝清一脸期待和崇拜的看着自己。
杨陌一瞬间又被她的样子拉回到哥哥的角色，笑着抚了抚她的小脸，道：“只是跟城里的武馆师傅学了几招而已啦！”
在一番周折之后，两人终于走到一家早点铺里坐下。
“哥，我今天想吃面。”凝清的眼神犹豫了许久，这才小声的说出口。
“为什么，你不是最喜欢吃肉包子吗？”杨陌有些吃惊的问道。
“我们只有一个铜板，肉包子只能买一个，但是如果我们吃面的话，可以买两碗素菜面。”凝清坚定的算着账道。
“这，好吧。”杨陌鼻子一酸，他站起身来，背着妹妹叹了口气，向着柜台走去。
“要一碗牛肉面。”杨陌目光坚定的对着满脸不解的伙计说道。
“好嘞—”伙计点点头，正要向后厨报菜名。这时杨陌一把抓住了他，低声道：“小点声儿，别让我妹妹听到。”
“好，好......”伙计再次重重的点点头道。
很快，一碗热气喷喷的牛肉面就端了出来。
“凝清，你先闭上眼睛。”杨陌笑着道。
“哥哥你又要耍什么把戏？”凝清听话的闭上眼睛，脸上堆着笑容。
可下一秒，她的脸色变的难看起来，她睁开眼睛，看着堆着牛肉的面条，心中一惊。
她的头缓缓低了下去，直到趴在桌子上，眼泪在眸子里打转。
“怎么了，凝清不高兴吗？”杨陌担忧的问道。
“哥哥不吃饭，凝清也不吃。”
杨陌的泪水一瞬间模糊了眼角，他的身子向后靠去，仰着头深吸了几口气，想要让不争气的泪水锁在眼眶里。
他最终成功了。
“好啦，凝清，哥哥吃饭还不成嘛？”杨陌挤出一脸的笑容安慰着自己的妹妹道，另一边又伸手拿过另一幅碗筷，将那碗面分成两份儿。
“哥哥，我来分。”凝清抬起头，看着哥哥的碗里全是面汤，上面还飘着几根肉眼数的清的面条。
凝清伸出筷子将自己碗里的牛肉夹到哥哥的碗里。
杨陌一看，连忙拒绝道：“哥哥喝汤就够了。剩下的凝清你自己吃吧。”
他伸出筷子，又把凝清夹过来的肉夹了回去。
然后不由分说地端起这碗清澈见底的面汤狼吞虎咽起来。
“哥哥......”凝清一脸愁云的看着他。
“真是感人的兄妹情啊！”此时另一张桌子上的食客不由的击掌赞叹起来。
“伙计，在给那一桌端两碗面，不够在加，让他们吃到饱为止。”
杨陌和凝清一时愣在了当场，他们根本不知道这个人到底在买什么药。
“大哥，我们兄妹并不认识你，你为何要这样接济我们？”杨陌站了起来，向那人走去。
那人一身黑色劲装，腰间系着一柄黑色短刀，看上去是个武士。
他也站了起来，笑道：“你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们，我从城门口一直跟着你们，跟的我好辛苦啊。好不容易能把今天的早饭给解决了，就看到这一幕。我也就顺手帮一下你这位好哥哥了。”
杨陌大吃一惊，以他超出常人十倍的敏锐程度，竟然没有发现这个人一直跟在自己身后。
“你跟踪我们？为什么？”
杨陌私心想着自己无钱又无权，此人跟着自己莫非是要贪图妹妹的美色，心下不由警惕起来。
“这么跟你说吧，我是将军府派来的人，将军很看重你的才华，希望你能助他一臂之力。”
黑衣男子脸不变色道。
听到这，杨陌突然想起来方才进城之时，门口几个将士的议论。
“哪位将军？”杨陌依旧追问道。
“这里，白河镇的将军，池弥上将军石碾！”黑衣男子的语调突然变得激昂起来，似乎对这个姓石的将军特别忠心。
“我能为他做什么？”杨陌对自己的这个所谓的祖国没有半分好感，只要理由到位，他并不介意为池弥人服务。
“参军！”黑衣男子斩钉截铁道：“加入池弥大军，为将军扫清天下！”
“我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跑堂伙计，可过不了这种刀口上添血的日子。”杨陌无奈笑道。
眼前的这个男子笑了，他有些戏谑地道：“如果一个突破了脉宗第一重脉境的人还叫手无缚鸡之力，那么这城中十几万的池弥将士岂不是妇人和孩童了。”
他话音刚落，店铺之外肉眼可见的地方，忽的涌出一大股池弥军队，可见他们已经将这里团团包围了。
“哥，我害怕。”凝清在杨陌的身后轻轻的唤着。
杨陌的脸色变得阴沉下来，他知道仅凭自己第一重脉境的道行，还远远无法在万军丛中杀出重围，何况这里还有一个真正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和孩童！
“那总得等我和妹妹吃完早饭吧，扫平天下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杨陌脸上堆起笑容道，“这位官爷，要不要一起吃？”
“好啊！”黑衣男子毫不客气挥了挥手，只见一把厚实的实木椅子竟然随着他的动作凭空飞了过来，“啪”的一声落在桌边。男子翻身坐下，双目中散发着意味深长的气息。
“官爷也是修道者？”杨陌跟着坐下道。
“没错，区区五重脉境，忝列将军门下。”男子笑道。
五重脉境！超出常人五十倍的力量和敏捷！
杨陌心中不由一惊，辛亏自己没有一言不合就和他交起手来，否则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在心里倒吸一口凉气，但脸上却没有表露出来。
“你还有什么问题要问吗？”男子看着杨陌似乎若有所思，便问道。
“那个，我想问一下......”杨陌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问道：“如果参军的话，月钱有多少？”
“月钱？”男子差点没笑出声来，道：“没有月钱。”
“什么？”杨陌“腾”的一下站起来，他难以置信，这个掌握着十几万大军的将军竟然会像那个胖老板娘一样不发工钱。
“将军对于我们这些修道者，是没有军纪限制的，你想要钱，要女人，自己去拿好了！”他得意的看着站着的杨陌道，“以你我的能力，想要多少，就拿多少！”
杨陌震惊的听着他的讲述，身后的凝清也不由攥紧了他的衣角。
他想起那些街头巷尾随处可见的碎肉，还有常香楼大门和匾额上的斑驳血迹，一种不祥的预感涌上心头。
